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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林误:庶女凤途最新章节列表_桃林误:庶女凤途全文免费阅读(萧承睿萧彻苏玉娇)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2:59:32 

01

苏玉娇生辰那日,日头毒得能晒化人。我这个丞相府不起眼的庶女,竟被嫡母“开恩”,允准到前头露脸。

我那嫡姐一身石榴红遍地金妆花褙子,头上赤金累丝嵌红宝的头面晃得人眼晕,被一群锦绣堆砌的贵女们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她眼角余光瞥见我缩在廊柱边的影子,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四妹妹,快来!”她甜笑着招手,声音刻意拔高,“诸位姐妹,这就是我那四妹妹晚儿,旁的爱好没有,就是胃口好得出奇,尤其爱吃些……粗粝实在的点心。今日正好让妹妹们开开眼!”

永侯府跋扈的小郡主林娇儿立时嗤笑,素白帕子绞在手里,眼神像刀子刮过我的脸:“哟,一顿能吃两斤粗粝?苏玉娇,你哄我们吧?瞧着细皮嫩肉的,也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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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脸上火烧火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苏玉娇却笑得更欢,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不容挣脱:“娇儿妹妹不信?正好!来人——”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应声而出,手里各端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托盘,上面堆着小山似的、色泽暗沉粗糙的豆糕,每一块都厚实得像砖头,散发着廉价豆粉的甜腻气味。

“四妹妹,”苏玉娇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脸上却挂着完美的温柔假面,“姐姐今日生辰,你可得给姐姐长长脸。喏,把这些都用了,让郡主她们瞧瞧,咱们丞相府的四姑娘,胃口到底有多好!”

哄笑声炸开。那些贵女们笑得前仰后合,目光黏腻鄙夷。林娇儿拍着手起哄:“快吃呀!磨蹭什么?莫非瞧不上你嫡姐的生辰宴,还是这点心配不上你的金贵胃口?”

婆子得了眼色,一左一右如铁钳般夹住我,粗糙的手死死卡住我手臂,另一只手抓起冰冷坚硬的豆糕就往我嘴里死命塞!托盘冰冷的边缘狠狠硌着我的腰腹。

“呜……唔……”我拼命挣扎扭动,眼泪糊了满脸。那豆糕粗粝干硬,大块大块地堵在嗓子眼,吞不下吐不出,噎得我直翻白眼,肺里的空气被一点点挤空,眼前阵阵发黑。周围的哄笑声、催促声、尖笑声,扭曲成一片令人窒息的嗡嗡怪响。

就在我眼前彻底发黑,以为自己要活活噎死在这屈辱的豆糕堆里时,一道清朗却隐含薄怒的声音穿透了嗡鸣:“住手!”

花厅入口光线一暗,我爹苏丞相和一个身着月白锦袍的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男子身形颀长,面容俊朗,正是三皇子萧承睿。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狼狈不堪、几乎窒息的我和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婆子,眉头紧蹙,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怒意,但更深处的算计一闪而逝。

“怎么回事?”我爹的声音带着惊愕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目光飞快地与萧承睿交换了一下。

婆子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松手。我像破布娃娃般瘫倒在地,捂着火烧火燎的喉咙剧烈地咳嗽干呕,豆糕碎屑混着酸水狼狈地吐了一地。

一片死寂。方才还喧嚣的花厅,静得落针可闻。贵女们脸上的血色褪尽,只剩惊恐。

萧承睿几步走到我面前,无视我满身狼藉和难闻的气味,蹲下身。他掏出一方素白锦帕,动作出乎意料地轻柔,擦去我嘴角黏着的碎屑和污秽,温热的指尖不经意拂过我冰凉的脸颊。

“别怕,”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刻意展现的坚定,“有我在,往后再无人敢这般欺辱你。”阳光落在他肩头,给他周身镀上金边,也落进我一片死寂、被屈辱和恐惧填满的眼底。

那一刻,窒息感稍退,胸腔里只剩下擂鼓般的心跳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我怔怔地望着他深邃的眼眸,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一根看似坚实的浮木。

02

萧承睿那日“冲冠一怒”,闹得极大。林娇儿被皇帝下旨申斥,罚禁足府中,宫里还派了严厉的嬷嬷去“教导”规矩。我爹苏丞相被罚俸一年,嫡母和苏玉娇被勒令闭门思过,罚抄《女戒》百遍。更意外的是,皇帝竟亲自过问,赏下珍贵药材,并默许了皇后看似不经意的提议——将我生母柳姨娘抬为了侧夫人!

我娘柳氏,一个卑微的商贾之女,竟一夜之间有了正经名分。祖母也顺势发话,将我正式记在娘亲名下。境遇似乎一夜翻天。娘亲在最初的惊愕过后,立刻显露出前所未有的锋芒,雷厉风行地换掉了我身边所有可能被嫡母控制的丫鬟婆子。她紧紧攥着我的手,眼圈泛红,声音却异常冷静:“晚儿,委屈你了。往后,娘拼了这条命,也定要护你周全。”

日子表面似乎好了起来。萧承睿借着探望姑母(宫中贵妃,他生母)的名义,出入丞相府愈发频繁。他待我极好,常带些精巧别致的宫外点心,送我时兴的珠花首饰,目光温润含笑,言语体贴。他曾替我轻轻绾起一缕散落的发丝,指尖拂过耳畔,带来一阵陌生的酥麻痒意。

他说:“晚儿,待你及笄,我便求父皇赐婚,风风光光娶你过门,再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少年情愫如春日初绽的花,甜腻的香气迷住了我的眼,也暂时捂住了我心底那点不安。

只有娘亲忧心忡忡,私下告诫:“晚儿,天家的情意最是凉薄。他救你,或许有几分真心怜悯。可后来这满城风雨,闹得永侯府灰头土脸,你父亲受罚,焉知不是贵妃娘娘借机敲打永侯府和你父亲?娘听说,永侯府在朝堂上,与太子走得颇近……莫要太过沉溺,凡事多留个心眼。”

我那时满心满眼都是萧承睿温润的笑脸和他描绘的未来,只当娘亲是杞人忧天,商户出身,不懂这世家贵胄的深情。

苏玉娇冷眼看着我与萧承睿日渐亲近,美目里的嫉恨几乎凝成实质的冰针。她十六岁那年,终于如愿以偿,风风光光嫁入三皇子府为正妃。出嫁前,她竟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入宫求见皇帝,言辞恳切,梨花带雨,说三皇子与我情意深重,若此时让我随她陪嫁做侧妃,未免太过委屈,恳请皇帝开恩,待我年满十六再正经发嫁入府。此举为她博得了“大度贤良”的美名,连萧承睿看她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欣赏和赞许。次年,她诞下长子,地位彻底稳固如山。

娘亲的忧虑更重了。她敏锐地察觉到,三皇子来看我的次数,肉眼可见地变少了。他看向苏玉娇的眼神,却一日比一日温柔缱绻。我心中酸涩难言,却强自按捺,一遍遍告诉自己:他身份贵重,既要周旋朝堂与太子争斗,又要顾念刚生产的嫡妻,自然忙碌。我与他三年的情谊,点点滴滴,岂是苏玉娇一个孩子能轻易动摇的?那点不安,被少女的固执死死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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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这份自欺欺人的幻梦,在我十六岁生辰前夕,被猝不及防的现实砸得粉碎。

那日午后,听说萧承睿来了府中与我爹议事。我满心欢喜,提着小厨房精心做的、他夸赞过的梅花糕,想去书房给他一个惊喜。行至窗下,里面刻意压低的交谈声,却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我的耳膜,直刺心底!

“……岳父大人高见!这些年顺着父皇的意思,刻意在满京城面前演一出‘宠爱苏晚’的戏码,才顺利娶到玉娇,得了嫡子,在父皇面前大大长了脸,也麻痹了太子那蠢货!我已探得清楚,太子对苏晚那丫头亦有心思,过几日他定会寻机来府。届时,只需在酒宴上动点手脚,将她和太子关在一处……生米煮成熟饭,太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到时候,小婿再去父皇面前哭诉,求父皇做主!太子德行有亏,秽乱臣女,这储君之位……嘿嘿,岳父大人,后面的事,可就全仰仗您在朝堂上发力了!”

是我爹苏丞相的声音,带着谄媚和精明的算计:“殿下放心。晚儿那丫头心思浅薄,这些年给她点甜头,哄得她死心塌地,到时候定会乖乖配合。一个庶女,能为殿下和玉娇的前程铺路,为苏家带来泼天富贵,是她的福分!柳家那边……殿下放心,他们那点生意命脉,早已捏在我们手中,柳氏和她那儿子,翻不出浪来。”

轰隆!

惊雷仿佛在头顶炸开!食盒“哐当”一声砸落在地,精致的梅花糕滚落泥尘,沾满污秽。我死死捂住嘴,用尽全身力气才没让那声凄厉的尖叫冲破喉咙。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成冰,又被滔天的怒火烧得滚烫!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三年的倾心相待,三年的痴心妄想,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一场用来麻痹敌人、获取利益的表演!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一枚用来构陷太子、为他铺就夺嫡之路的棋子!一枚用完了就可以随意丢弃、再泼上“秽乱”脏水的弃子!而我的亲生父亲,竟是那个亲手将我推向火坑,甚至用娘亲和幼弟性命相挟的人!

什么情深义重,什么非卿不娶,全是狗屁!他留着我的清白,将我像金丝雀一样养在相府,根本不是珍惜,而是为了在最关键的时刻,将我当成最肮脏的诱饵抛出去,换取最大的利益!

屈辱、愤怒、被至亲至信之人背叛的剧痛如同毒蛇噬心。我踉跄着后退几步,转身疯了一般跑向府中最偏僻荒凉的后山。

扑倒在一棵虬枝盘结的老槐树下,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树皮,泪水汹涌而出,混着心头滴落的血,却哭不出半点声音。三年的痴心,喂了狗!我的信任,我的情意,在他们眼中,廉价可笑如同尘土!

“呵……”一声低沉带着玩味的轻笑,从头顶茂密的枝叶间传来,“哭得可真难看。”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泪眼模糊中,一人懒洋洋斜倚在高处枝桠,墨发如瀑,月白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睨着我,竟是传说中风雅闲散、早早出宫开府、极少露面的二皇子萧彻!

“谁?!”我惊惶地退后,声音嘶哑破碎。

他身形一晃,轻巧如燕地落在我面前,衣袂翻飞,不染尘埃。“我啊,”他随意地掸了掸衣袖,语气带着一丝被打扰的慵懒,“本想找个清静地方喝酒赏景,谁知酒刚倒好,就被苏四姑娘这肝肠寸断的眼泪吵得喝不下去。姑娘这扰人清静的功夫,着实厉害。”

我又羞又恼,脸上火辣辣的:“我……我才没有!”

他敛了笑意,正色道:“这地方看着僻静,保不齐隔墙有耳。真想躲清静,我知道个好去处,保证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扰你。要去吗?”他目光扫过我红肿的眼睛和狼狈的模样,带着洞悉世事的淡漠,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鬼使神差地,我点了点头。或许是因为他眼中没有萧承睿那种虚伪的温柔,也没有苏玉娇刻毒的鄙夷,只有一种置身事外的清醒和……那丝让我莫名心安的熟悉?

萧彻带着我七弯八绕,竟在假山石壁一处极其隐蔽、布满藤蔓的角落,推开一道我从未发现的暗门。门后豁然开朗。大片灼灼盛放的桃花林撞入眼帘,正值花期,粉云如霞,绵延不绝。微风拂过,落英缤纷,清甜沁人的香气瞬间冲淡了心口的血腥气和窒息感。

“这……是谁的园子?”我喃喃问道,被眼前的景象震住。

萧彻唇角微扬,引我走向桃林深处一座精巧的八角凉亭:“不才,正是在下一点私产。如何?可还入眼?”

亭中石桌摆着一把桐木古琴,旁边温着一壶酒,几碟精致异常的点心。他走到琴边,修长的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琴弦,发出清越的嗡鸣。“试试?”他挑眉看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娘亲自小千叮万嘱,绝不可在人前显露琴艺,以免招惹是非。我下意识地摇头,指尖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痒。

他倒不强求,自顾在石凳上坐下,指着酒壶:“那就有劳四姑娘,替我倒杯酒。”

我依言斟满一杯。萧彻接过,仰头一饮而尽。清冽的酒液滑过他线条优美的下颌。他不再看我,指尖轻轻落上琴弦。下一刻,清泠如泉的琴音流淌开来,时而如春风拂面,温柔和煦;时而如幽谷回响,深邃悠远。琴音中带着一股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涤荡尘埃,渐渐抚平我心中翻腾的惊涛骇浪。

在如水的琴声里,我纷乱如麻的思绪一点点沉淀。萧承睿虚伪深情的脸,苏丞相冷酷算计的话语,苏玉娇得意怨毒的笑……一幕幕闪过,最终都化为一片冰冷刺骨的决绝。我不能坐以待毙!绝不能如他们所愿,背上污名,毁了自己,更连累娘亲和年幼的弟弟!我要活下去!

一曲终了,万籁俱寂。萧彻不知何时已停手,目光沉静如水地看着我。

“多谢二殿下。”我真心实意地屈膝福礼。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不起眼的青玉小瓶,放在石桌上推到我面前。“拿着。”他的声音很平静,“这深宅大院,宴席往来,人心难测。多备一颗解毒丸,总比临时抓瞎强。”

他顿了顿,目光意有所指地在我脸上停顿了一下,语气带上几分深意,“……尤其是,当你不得不去赴一场‘鸿门宴’的时候。”

我心头剧震!他怎会知道?难道……他听到了什么?惊疑不定间,他已起身,负手望向桃林深处,留给我一个挺拔孤清的背影。“天色不早,苏姑娘该回了。记住,今日之事,烂在肚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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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揣着那瓶冰凉却仿佛重若千钧的解毒丸,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偏僻的小院。娘亲正焦急地等着,见我脸色惨白如纸,眼圈红肿,立刻屏退左右,抓住我的手臂:“晚儿,出什么事了?是不是三皇子他……”

积压的恐惧和委屈瞬间决堤,我扑进娘亲怀里,将书房外听到的惊天阴谋和盘托出,隐去了遇见萧彻的那段。娘亲听完,脸上血色褪尽,眼中迸射出骇人的怒火,身体气得不住发抖。

“好!好一个苏丞相!好一个三皇子!我柳眉这些年低声下气,处处隐忍,只求你们母女平安!你们却要把我的晚儿往火坑里推,连一条活路都不给!”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带着刻骨的恨意,“晚儿莫怕!娘拼了这条命,豁出你外祖家那点泼天富贵,也绝不让他们如愿!想拿我女儿当垫脚石?做梦!”

接下来的日子,丞相府表面平静,内里暗流汹涌。娘亲暗中联络远在江南经商的舅舅付明远,传递消息,安排后路。而我,被苏丞相严令待在府中,半步不得外出,美其名曰“安心待嫁”,实则是怕节外生枝。

我像个提线木偶,冷眼看着府里张灯结彩,看着萧承睿依旧带着温存笑意送来所谓的“聘礼”,看着嫡母和苏玉娇眼中掩饰不住的得意和即将得逞的阴狠。每一次与萧承睿的接触,都让我胃里翻江倒海。

我强忍着恶心,扮演着对他痴心一片、懵懂无知的小庶女,心里却在疯狂盘算着唯一的生路——袖中那瓶冰冷的解毒丸,和萧彻语焉不详却直指要害的提醒。

变故来得比预想更快。就在“婚期”临近,府中筹备正酣时,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传来:太子萧承泽,竟在金銮殿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皇帝求娶丞相府四小姐苏晚!

朝堂瞬间炸锅。太子与三皇子,为“声名狼藉”的庶女,当众争执得面红耳赤。太子一派咬定三皇子已娶苏玉娇为正妃,对苏晚是“贪图美色,始乱终弃”。三皇子一派则痛斥太子“横刀夺爱,居心叵测”。

流言如野火般飞遍京城。其中最要命的一条,直指我的命格——传闻钦天监曾向皇帝密奏,苏家四女,身负“凤命”!

这流言如同冷水溅入滚油锅。一场争夺美色的闹剧,瞬间染上了储位之争的腥风血雨。皇帝的态度暧昧不明,只丢下一句:“苏晚的婚事,待她病愈,由她自己抉择。”轻飘飘一句话,把我架在了熊熊的烈火之上,也成了各方势力角力的焦点。

病?我立刻抓住了这唯一的生机!那个被萧承睿收买、日夜监视我的贴身丫鬟碧荷,成了破局的关键。

我对海棠花粉严重过敏。

婚期前三天,我屏退其他下人,只留碧荷伺候沐浴。温热水汽氤氲中,我将碾得极细的海棠花粉,不动声色地撒入浴桶边缘,更多则小心涂抹在准备换下的旧衣内衬上。

“碧荷,”我佯装随意,声音带着沐浴后的慵懒,“把这件旧衣拿去仔细洗洗,过几日我还要穿。”

碧荷不疑有他,脸上甚至带着一丝即将成为皇子府姨娘的憧憬,应声抱起那件沾染了致命花粉的衣裳退了出去。

当夜,我果然发起了骇人的高烧,浑身滚烫,呼吸急促困难,脸上、脖颈迅速泛起大片大片红肿骇人的疹子,喉咙肿得几乎无法呼吸!娘亲吓得魂飞魄散,连夜请大夫,惊动了宫里当值的太医。

诊断结果不出所料:严重海棠花过敏,花粉量大,险些致命!

就在我烧得人事不省、娘亲哭天抢地时,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传来——皇帝竟亲自驾临丞相府探视!太子和三皇子也紧随而至。

皇帝的龙颜阴沉得能滴下水来。苏丞相跪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后背的衣衫。当太医和府医共同确认是海棠花粉所致,线索指向接触过花粉的碧荷时,碧荷被粗暴地拖了上来。

“陛下饶命!殿下救我!殿下救我啊!”碧荷在暴力审问下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哭喊磕头,“奴婢冤枉!是殿下!是三殿下让奴婢看着四小姐,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尤其注意她和太子殿下是否有接触!他……他答应过奴婢,等四小姐顺利过门、事情办妥之后,就抬奴婢做姨娘!奴婢…奴婢不敢不从啊!奴婢肚子里…肚子里有了…有了殿下的骨肉!求陛下开恩!求殿下念在骨肉份上救救奴婢!”

死寂!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利箭,齐刷刷射向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的萧承睿!

太子萧承泽第一个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在皇帝面前,声泪俱下:“父皇!您都听见了!三弟口口声声与苏四姑娘情深似海,背地里却与其贴身婢女私通苟且,珠胎暗结!如今更纵容此婢谋害苏四姑娘性命!其心可诛!父皇,您万万不可再将苏四姑娘推入此等虎狼之窝!求父皇明鉴!”

皇帝浑浊的眼里翻涌着惊涛骇浪,他死死盯着面无人色的萧承睿,又看了看地上抖如筛糠的碧荷,良久,才疲惫而冰冷地开口:“李太医,验!”

太医上前,手指搭上碧荷的腕脉,片刻后躬身,声音清晰:“启禀陛下,此婢……确有近两月身孕。”

皇帝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帝王的无情冷酷:“来人,将此婢暂且收押,好生看管,待其产子……去母留子!”他顿了顿,目光如刀般扫过脸色煞白的贵妃(萧承睿生母),“送去贵妃宫里,好生‘教导’!让她学学什么叫规矩!”

处置完碧荷,皇帝的目光缓缓扫过太子和三皇子,最终落在我爹身上,带着洞穿一切的疲惫和警告:“苏晚的婚事,朕说过,由她自择。待她病愈,入宫觐见,朕亲自主持。”他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至于‘凤命’之说……哼,钦天监当年确有密奏。朕念她年幼,不欲声张,恐折其福寿。如今倒成了祸乱根苗!此事,到此为止!再有妄议者,以谋逆论处!”

碧荷被如死狗般拖走,等待她的是注定悲惨的结局。皇帝留下些赏赐“安抚”丞相府,摆驾回宫。这场闹剧暂时落幕,留给萧承睿洗刷不掉的污名和朝堂上的被动,留给我一线渺茫的生机和更深重的危机。皇帝那句“由她自择”,像一柄悬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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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病去如抽丝。我这“大病”缠绵了月余才见好。

期间,朝堂波谲云诡。皇帝的身体状况似乎每况愈下,太子与三皇子党的争斗进入白热化。更令人意外的是,一向低调、只爱诗书风雅、存在感极低的七皇子萧承瑾,竟频频出现在朝堂之上,展露出令人侧目的才干和见解,引得不少中立派大臣暗中观望。

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时,宫里年迈的太后忧心皇帝病情,竟下了一道瞠目结舌的懿旨:选世家适龄贵女入宫“冲喜”,为天子祈福添寿!

放眼京城,身份年龄合适、尚未婚配的贵女,竟只有我和因永侯府权势而蹉跎成“老姑娘”的林娇儿郡主。然而,林娇儿已被内定为和亲胡族的人选,太后懿旨最终只落到了我的头上。

冲喜?嫁给垂垂老矣、随时可能驾崩的皇帝?这简直是比死更可怕的羞辱!我爹苏丞相和闻讯匆匆赶来的三皇子萧承睿在书房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绞尽脑汁商量如何“婉拒”这荒唐的旨意,又不触怒天家威严。

书房里气氛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苏丞相愁眉紧锁,背着手来回踱步。萧承睿脸色铁青,一拳砸在桌上:“父皇病糊涂了?太后老迈昏聩!让晚儿去冲喜?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晚儿是我的……”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我穿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裙衫,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眼神却平静得可怕。迎着父亲和三皇子惊愕的目光,我走到书房中央,对着苏丞相盈盈一拜,声音清晰而坚定:

“父亲,都别争了。”

苏丞相和萧承睿同时愣住,不明所以。

我抬起头,眼中没有新嫁娘应有的羞涩或喜悦,只有一片冰冷彻骨的决绝:“女儿身为丞相府一员,自当为家族分忧,为陛下尽忠。太后娘娘慈谕,陛下龙体安康乃国朝根本。此入宫侍疾祈福之责,女儿责无旁贷,”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甘愿承担!”

“晚儿!你胡说什么!”萧承睿猛地起身,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愠怒,“你是我……”

“三殿下!”我打断他,目光平静地迎上他惊怒交加的眼神,“陛下病重,太后懿旨已下。此乃关乎国体之大事,更是苏家满门荣辱所系。女儿心意已决,愿入宫侍奉陛下,为君父祈福添寿!”话掷地有声,将“国事”、“君父”、“尽忠”的大帽牢牢扣下,堵得他们哑口无言。

苏丞相脸上的惊愕迅速褪去,换成老谋深算的精光。他看看我,又看看脸色铁青、拳头紧握的萧承睿,最终,那点微薄的父女之情抵不过眼前的危局和未来可能的图谋。他长长叹了口气,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挥手:“罢了……晚儿深明大义……为父……这就去安排接旨。”

萧承睿还想说什么,却被苏丞相一个严厉的眼神制止。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有被背叛的怒火,有深深的不解,或许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慌——他精心培育、视为禁脔的棋子,竟猝不及防地跳出了棋盘。

正月十二,大雪纷飞。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凤冠霞帔,只有一顶毫不起眼的素青小轿,悄无声息地将我从丞相府侧门抬出,穿过重重森严的宫禁,送入巨大坟墓般的紫禁城深处——永和宫。

出乎意料,病榻上的皇帝并非想象中的油尽灯枯。他靠坐在明黄软枕上,虽清瘦,面色不佳,但那双眼睛却依旧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穿人心。他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我一人。

“坐吧。”他声音沙哑,指指榻边的绣墩。竟没自称“朕”。

我依言坐下,垂着眼不敢直视天颜,心中警铃大作,袖中的手紧紧握着那瓶解毒丸。

“会下棋吗?”他忽然问,语气平淡。

我一怔,谨慎点头:“回陛下,略懂皮毛。”

“那好,”皇帝似笑了笑,带着深深的疲惫,“陪朕……下盘棋。放心,朕这把老骨头,不会想动你。”

御前大太监李公公无声地奉上暖玉棋盘和两盒棋子。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的“嗒”、“嗒”声。皇帝落子很慢,却极稳,每一步都带着掌控全局的沉稳气势。他一边下,一边像闲聊,又像是自言自语:

“朕的儿子们……心思都太重,也太急了。”他落下一枚黑子,目光仿佛穿透了棋盘,看向更远的地方,“老二萧彻的母妃……是朕当年最心爱的女子。性子温婉纯净,像山涧清泉。可惜,福薄,生下彻儿没多久就去了……彻儿像她,骨子里也像朕年轻时候,傲得很,心思也深……可惜,没有母族支撑,朕……不敢给他太多,怕捧杀了他,也怕害了他。”

我的心猛地一跳!二皇子萧彻?皇帝为何突然提起他?还带着这样深沉的感慨?

皇帝仿佛没看我瞬间绷紧的身体,继续用平缓而沉重的语调说着:“前两年,这孩子忽然跑来跟朕说,他有了心上人。可惜……名花有主,被老三定了去。朕当时还纳闷,他对你长姐苏玉娇并无特别,老三定的是谁?后来才想明白……他惦记的,是苏家那个总躲在角落、眼睛却像小鹿一样清亮的四丫头。”

他抬起眼皮,锐利如电的目光第一次直直刺向我,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说,十二岁那年快死的时候,是那丫头给了他半块点心和一条命。”

我呼吸瞬间停滞!萧彻……他竟对皇帝提过?他……何时?十二岁那年……后山……那个浑身是血的少年?!

“朕不知他是何时对你起的意,”皇帝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感慨,“但朕知道,若真让你跟了老三,朕这个二儿子……怕真要毁了。”

他落下一子,声音陡然转冷,带着帝王的威严,“你以为老三和你爹的盘算朕不知道?放任他们蹦跶,不过是想看看谁能跳得更高,也给你个机会……看看你能不能自己爬出那个泥潭。……你今日能坐在这里,很好。”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我脑中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皇帝的重病是局?萧承睿和我爹的阴谋他早已知晓?他放任太子和三皇子争斗,甚至放任我入宫,竟是为了……给萧彻铺路?观察我的能力?而萧彻……他竟真的……

“待此间事了,风波平息,”皇帝的声音恢复了些许温度,带着一丝父亲的无奈纵容,“朕会寻个由头,送你出宫。你……就去彻儿身边吧。那小子,这些年为你……不肯娶亲,朕若真把你收了,他怕要跟朕拼命了。”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棋子清脆的落子声,如同命运巨大齿轮转动发出的轰鸣,震得我心神俱颤。

皇帝在永和宫“养病”的十几天,如同悬在贵妃头顶的利刃。她起初还端着架子,试图以姑母的身份来“教导”我宫中规矩,言语间不乏敲打。但皇帝日日留宿永和宫的消息传开,她强装的镇定终于崩裂。

这日清晨,皇帝刚去上朝不久,永和宫外便响起一阵刺耳的喧哗。

“贵妃娘娘驾到——!”

宫门被粗暴地推开,一身绛紫宫装、头戴九尾凤钗的贵妃在宫女太监的簇拥下气势汹汹闯了进来。她脸上布满寒霜与妒恨,凤目死死盯住窗边安静看书的我,像要将我生吞活剥。

“苏晚!你好大的胆子!”贵妃声音尖利刺耳,“本宫念你年幼无知,又是苏家血脉,允你入宫侍疾,是给你天大的恩典!你倒好,狐媚惑主,竟敢日日缠着陛下,耽误陛下静养龙体!你这等不知廉耻、不敬尊长的贱婢,留在这永和宫也是祸害!来人!”

她身后两个凶神恶煞的嬷嬷立刻上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就朝我抓来!

“住手!”一声苍老却威严十足的断喝在内殿门口响起。皇帝的心腹大太监张德全悄无声息地出现,身后跟着一队手持拂尘、面无表情的内侍。

张德全不看僵住的嬷嬷,只对贵妃微微躬身,态度恭敬,语气却寸步不让:“贵妃娘娘息怒。陛下有口谕:永和宫苏氏,侍疾有功,深得朕心。永和宫一应事务,由苏氏暂理。任何人等,无朕旨意,不得擅入惊扰苏氏静养,违者……以惊扰圣驾论处!”最后几字,咬得极重,带着森然寒意。

贵妃的脸由红转青再转白,嘴唇哆嗦着:“你……你们……好!张德全,别忘了是谁提拔的你!”

张德全面不改色,眼观鼻鼻观心:“老奴只知忠于陛下,谨遵圣谕。娘娘,请回。”他侧身让开道路,姿态谦卑,却无半分退让。

贵妃胸膛剧烈起伏,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狠狠剜了我一眼,仿佛要将我千刀万剐。最终,她狠狠一甩袖,带着满腔愤恨,狼狈地转身离开。殿内恢复安静,只残留着浓郁的脂粉香气和刻骨的恨意。

我坐在窗边,指尖冰凉。张德全走到我面前,低声道:“苏姑娘受惊了。陛下让老奴转告,安心待着,风雨……快停了。”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没过几日,皇帝在朝堂议事时,突然“病情加重”,呕出一口鲜血,当场昏厥!朝野震动!

皇后和贵妃以“陛下需绝对静养”为由,立刻封锁了寝宫,只留太子、三皇子和她们二人“侍疾”。而我,被皇后一道懿旨,以“狐媚惑主、冲撞龙体”的罪名,禁足于永和宫内殿。

殿门被沉重铁锁锁死,窗牖被厚厚的帘幕遮挡得严严实实,殿内昏暗如同黑夜。看守的侍卫如同雕塑,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时间变得粘稠而漫长,每一刻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

不知外面已变成了什么样子。是太子和三皇子在病榻前兄友弟恭地演戏?还是早已刀兵相向,血溅宫廷?皇帝是真病危了,还是……这依旧是他庞大棋局中的一步?

被囚禁的第二天深夜,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隐隐从远处传来,夹杂着兵刃碰撞的锐响和模糊的嘶喊!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如同潮水般涌向永和宫的方向!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袖中的手紧紧攥着萧彻给的那个青玉小瓶,冰凉的玉瓶硌得掌心生疼。是太子的人?还是三皇子的人?无论谁胜谁负,我作为皇帝“宠幸”过的新人,又曾与三皇子有旧,都难逃池鱼之殃!

“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永和宫沉重的宫门被人从外面用巨力猛地撞开!碎裂的木屑四处飞溅!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外廊下摇曳的火光,一步步踏了进来。

浓重刺鼻的血腥气瞬间弥漫了整个内殿!他身着玄色劲装,衣袍被暗色的液体浸透,手中长剑还在滴落粘稠的血珠,发出“嗒、嗒”的轻响。跳动的火光映亮他沾染血污和汗水的侧脸,俊美依旧,却带着刚从修罗场中走出的凛冽煞气——是萧彻!

他目光如炬,瞬间锁定蜷缩在角落软榻上、脸色惨白的我。他大步流星地走来,那只染血的手带着铁与血的气息,却异常坚定地向我伸出,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激战后的疲惫,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进我混乱的脑海:

“晚儿,别怕。我……来接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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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前面……如何了?”我声音发颤,惊魂未定。

萧彻染血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开我额前凌乱的碎发,动作珍重。“都结束了。”他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却带着尘埃落定的清晰,“太子……在父皇‘清醒’后,被当众揭露勾结外臣、意图逼宫、毒害兄弟的罪证,铁证如山。他见大势已去,无颜面对父皇与祖宗,于偏殿……引剑自戕了。老三萧承睿……目睹太子血溅当场,又见自己构陷太子、私通宫婢、意图不轨的诸多罪证也被抛出,承受不住,当场……疯了。苏丞相、苏玉娇,连同贵妃、皇后及其党羽,已被尽数拿下,关入大理寺诏狱,听候发落。”

太子……自戕?三皇子……疯了?我爹……苏玉娇……都下了狱?纵然早有预感,这血淋淋的结果依旧让我浑身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窜起。

“你娘亲……”萧彻看透我眼中瞬间涌起的恐惧,声音放柔了些许,“父皇有旨:柳侧夫人未涉朝堂之事,且你入宫侍疾有功。命她携幼子,于福宁寺带发修行,为国祈福,非诏不得出。苏家之罪……不累及于她和你弟弟。”

他目光沉沉地看着我,带着安抚,“至于你……苏晚,在这场宫闱祸乱中……已不幸‘身故’。”

身故?我猛地抬眼,震惊地看着他。

萧彻的眼神深邃如寒潭,里面翻涌着疼惜、决断、以及如释重负。“这是唯一的生路,也是父皇能给你的……最大恩典,让你彻底摆脱过去。”

他伸出手,用相对干净的指腹轻擦去我眼角滑落的泪水,“跟我走,离开这里。从今往后,世上再无丞相府庶女苏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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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马车在浓重的夜色中疾驰,碾过京城寂静的街道。我蜷缩在车厢一角,身上裹着一件宽大的素色斗篷,帽子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

车窗外是沉睡的京城轮廓,偶尔有急促的马蹄声和甲胄碰撞声掠过街道,那是萧彻的人在肃清最后的残敌。

车内一片安静。萧彻坐在我对面,闭目养神,脸上大部分血污已被擦去,露出清俊却难掩疲惫的轮廓。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松雪般清冽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驶离了京城范围,颠簸在官道上。我终于忍不住,声音干涩地打破了沉寂:“为什么?二殿下……为何是我?”这个疑问,从桃林初遇,到永和宫脱险,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萧彻缓缓睁开眼。黑暗的车厢里,他的眼眸清亮如寒潭映照的星子。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

“记得……多年前,丞相府的后山吗?”他的声音低沉而遥远,带着回忆的微澜,“大概……是你十岁左右的时候?我被人暗算,受了很重的伤,倒在那个最僻静的角落,浑身冰冷,以为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那里了。”

我的心猛地一跳!模糊的记忆碎片被这描述瞬间唤醒……那似乎是我十岁左右,被苏玉娇寻衅罚跪祠堂后,委屈难当,偷跑到后山无人处哭泣……

“然后,我听到了哭声。”萧彻的嘴角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一个小丫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还死死攥着半块……像是偷藏的点心?她发现了我,吓得差点叫出来,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就那么傻乎乎地站在那儿,看了我好久。眼睛又红又肿,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可那双眼睛……很亮,像含着泪的星星。”

久远的画面随着他的描述变得清晰。是了,那天我确实在后山……撞见一个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少年!我吓坏了,怕被人发现偷跑出来受罚,慌乱中把手里仅剩的、舍不得吃的半块桂花糕塞进了他冰冷的怀里……后来不知怎的,又鬼使神差地跑回去,偷偷用破碗端了水,用自己攒下的一点治跌打损伤的药粉,笨手笨脚地给他胡乱洒在伤口上……

“她以为我死了,或者快死了。”萧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还有不易察觉的温柔,“塞给我半块点心,大概是当‘上路饭’?后来,又偷偷回来喂水、上药。笨手笨脚的,药粉撒了我一脸,呛得我差点咳出声。”他抬手似乎想摸脸颊回忆,又放下了。

“那丫头……是你,苏晚。”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灼热而专注。

“后来,我设法查到了你是丞相府那个不起眼的四姑娘。再后来……听说你被许给了老三。”他顿了顿,语气染上冰冷的寒意,“本以为他至少会待你好。直到……桃林那日,听见你哭。”

原来如此!那日桃林相遇,并非偶然!他一直在暗处看着我!解毒丸……他早洞悉了萧承睿和我爹的阴谋!他目睹了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萧承睿玩弄于股掌之间!一股迟来的、混杂着委屈、后怕和被珍视的酸涩感猛地冲上眼眶,我慌忙低下头。

“别哭,”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和坚定,“都过去了。从今往后,没人能再欺你。”

马车一路南下,最终在湿冷的初冬抵达了扬州。舅舅付明远早已备好了一座精致的宅院。白墙黛瓦,小桥流水,庭院里几株老梅正吐露着幽香。日子仿佛一下子沉入了水底,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娘亲柳氏带着幼弟住在这里,每日诵经礼佛,眉宇间积年的愁苦终于淡去了许多。她绝口不提京城,不提苏家,只在夜深人静时拉着我的手细细摩挲,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深深庆幸和残留的后怕。

舅舅付明远如今已是御用的皇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却极少再踏足京城那片是非之地。他待我们极好,锦衣玉食,无微不至。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复杂的怜惜、世事无常的感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他心知肚明,这一切安稳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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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年关将近,扬州城渐渐有了节庆的气氛。腊月二十三,小年。一场薄雪过后,空气清冽。我正陪娘亲在暖阁里剪着红艳艳的窗花,外头忽然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闹,管家激动得变了调的通传声响起:

“夫人!小姐!贵……贵人到了!是……是太子殿下亲临!”

暖阁的门被推开,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萧彻一身玄色貂裘,肩头落着未化的雪粒,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矜贵威仪。他大步流星走进来,目光越过惊愕起身的娘亲,径直落在我身上,深邃的眼底燃着幽暗而炽热的火焰。

他解下貂裘递给身后侍从,露出里面杏黄色的太子常服,袍上绣着威严的四爪金蟒。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暖阁里炭火烧得正旺,跳跃的火光映着他俊朗非凡的面容。

“父皇等得心焦,”他开口,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微哑,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怕是不能……让你在江南过年了。”

我娘手中剪好的红纸窗花无声飘落在地。舅舅付明远紧随其后进来,脸上是恭敬了然的神色,对着娘亲微微摇了摇头。

一切都明白了。舅舅能一跃成为皇商,娘亲和我能顺利脱身安然抵达江南……这背后无形的推手,是他!萧彻!他竟那么早就将网撒下,不动声色地将我们护在了羽翼之下!这份用心,深沉得令人心悸。

震惊过后,一股汹涌的暖流夹杂着迟来的酸楚猛烈地冲撞着心房。原来在我深陷泥潭绝望挣扎时,在我以为自己孤立无援时,一直有这样一个人,在暗处为我默默劈开荆棘,铺就生路,将我珍而重之地护在身后。

萧彻走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也带来了他身上清冽的松雪气息。他低下头,专注地凝视着我的眼睛,声音低沉而郑重,每一个字都如同誓言般砸在我心上:

“晚儿,跟我回京。这一次,换我……风风光光娶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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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大婚的仪仗盛大恢弘。真正的十里红妆铺满了从江南付府到京城皇宫的漫长官道。凤冠霞帔,珠围翠绕,十六人抬的描金凤舆在震天的礼乐和沿途百姓的欢呼声中,一路驶入巍峨庄严的宫门。

一年后,先帝驾崩,太子萧彻登基为帝,改元安和。登基大典与封后大典,于同日举行。

太和殿前,汉白玉铺就的广阔广场上,文武百官、宗室勋贵、各国使节,身着最隆重的礼服,黑压压跪伏一片,如同潮水。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朝拜声浪冲击着耳膜,震得脚下的地砖都在微微发颤。我身着明黄龙凤同和袍,头戴赤金累丝嵌满东珠宝石的九龙九凤冠,长长的金丝点翠流苏垂落眼前,将下方匍匐的人海切割成一片模糊而耀眼的金色光斑。

萧彻,安和帝,就站在我的身侧。同样身着绣着十二章纹的帝王衮冕,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威严,目光深邃如海,扫视着他的江山与臣民。

他缓缓抬手,宽大的明黄袖袍垂落,露出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那曾握利剑、沾染过敌人血腥的手,此刻却无比轻柔而坚定地握住了我藏在袖袍下、微微冰凉的手。掌心温热而干燥,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

凤舆缓缓行至靠近神武门(或某处偏门)时,一阵极其凄厉尖锐、如同鬼魅哭嚎般的嘶叫,突然从宫门外的远处隐隐传来!

“啊——!皇后?!她凭什么?!苏晚!小贱人!你凭什么当皇后?!那是我的位置!我的!承睿!我的承睿呢?!我的儿子!你在哪儿?!娘在这儿!”

声音扭曲疯狂,带着刻骨的怨毒和不甘,虽然被宫墙阻隔、被仪仗的礼乐声削弱,但靠近宫门的侍卫和凤舆附近的我们,依旧能隐约分辨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正是被送去尼庵“代发修行”、因家族败落、夫疯子散(或失踪)而彻底疯癫的苏玉娇!不知她如何逃出或是被人带出,竟在宫门外远远窥见了这盛大的凤舆。

她像一头陷入绝境的母兽,在远处挣扎哭嚎,声音凄厉绝望,很快便被反应过来的侍卫迅速拖离,咒骂哭喊声迅速远去消失,如同被风吹散的一缕尘埃,再也无法惊扰这庄严的盛典。

就在那凄厉声音隐约传来的瞬间,我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萧彻立刻察觉,他握着我的手力道蓦地加重,带着绝对的安抚。他甚至没有回头看向骚动的源头,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杂音。他微微倾身,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在我耳边说道:

“凭她是朕十二岁就放在心尖上,拼尽一切也要护住的月亮。”

没有解释,没有斥责,只有一句宣告,独属于帝王不容置疑的认定,也是他跨越漫长岁月、历经血火淬炼后最深沉的告白。

“吾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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