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尖利的声音几乎要刺穿我的耳膜。

「438分？沈诺，你干脆去死好了！」

旁边的亲戚都在看我的笑话。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我的学渣男友，陆风。

电话那头，他声音带着一丝散漫的笑意，「哭什么？多大点事儿。」

「给你一个小时，下楼，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1.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上海下了十年不遇的特大暴雨。

轰隆的雷声，像是要把整个天都给劈开。

我坐在书桌前，指尖悬在鼠标上，抖得不成样子。

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旁边的手机屏幕亮着，聊天框里，闺蜜苏眠已经发来了她的成绩截图，712分，一个足够她踏进国内任何一所顶尖学府的分数。

她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诺诺，你查了没？肯定比我高！」

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猛地按下了回车键。

鲜红的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我的视网膜上。

语文101，数学85，英语122，文综130。

总分：438。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我可是沈诺啊。

是从小到大没掉出过年级前三的沈诺，是老师们口中板上钉钉的清北苗子，是父母在所有亲戚朋友面前炫耀的资本。

可现在，这个连一本线都够不着的成绩，是在跟我开什么玩笑？

我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软在椅子上。

手机「嗡嗡」地震动着，是陆风打来的电话。

我那个只会打游戏、睡觉、上课日常倒数第一的废柴男友。

我划掉电话，不想让他看到我此刻的狼狈。

可他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地打来。

我烦躁地接起，声音嘶哑，「干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他一贯懒洋洋的，带着点鼻音的声音。

「哭了？」

我的眼泪，瞬间就决了堤。

所有的委屈，不甘，绝望，在这一刻，尽数喷涌而出。

我死死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抽噎声却怎么也止不住。

「陆风……我完了。」

「我考砸了……我只有438分……」

我以为，我会听到他笨拙的安慰，或者不知所措的沉默。

可我没有。

电话那头的陆风，竟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我最敏感的神经。

我猛地愣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笑什么？」

「沈诺。」他叫我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玩味的，甚至……是愉悦的腔调。

「我说，你想不想，换个玩法？」

2.

「你什么意思？」我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雷声再次炸响，窗外的天色阴沉得可怕。

「字面意思。」陆风的声音透过电流，显得有些失真，却异常清晰，「给你一个小时，打扮漂亮点，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说完，他便挂了电话。

我愣在原地，脑子里一团乱麻。

换个玩法？

现在这种时候，我的人生都已经被这场该死的高考给毁了，他居然还想着玩？

我妈推门进来，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再瞥见电脑屏幕上那个刺眼的分数，脸色「唰」地一下就白了。

「438……这……这是你的成绩？」

我垂下头，像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我妈的尖叫，我爸的叹息，亲戚们在电话里或真或假的安慰，都像一把把刀子，将我凌迟。

「我们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从小夸你聪明，夸到最后，就考出这么个玩意儿？」

「你对得起我们吗！」

我木然地听着，不反驳，也不流泪。

心，已经麻了。

混乱中，我的手机又响了。

还是陆风。

「下来。」

简短的两个字，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我鬼使神差地，真的站了起来。

我妈还在旁边哭天抢地，「你干什么去！给我待在家里反省！」

我看了她一眼，第一次，用一种平静到冷漠的语气说：「我出去一下。」

说完，不顾她的阻拦，我径直走出了家门。

我需要一个出口，一个能让我喘息的地方，否则我真的会疯掉。

楼下，大雨滂沱。

陆风就站在那棵巨大的香樟树下，没有打伞。

黑色的t恤和长裤被雨水完全浸湿，紧紧地贴在他身上，勾勒出少年清瘦却不失力量感的轮廓。

他嘴里叼着一根棒棒糖，头发湿漉漉地耷拉在额前，水珠顺着他凌厉的下颌线滚落。

看到我，他挑了挑眉，那双总是睡不醒似的桃花眼，此刻在昏暗天色里，亮得惊人。

「挺准时。」

他朝我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一颗阿尔卑斯牛奶糖。

是我最喜欢的口味。

我没接，只是死死地盯着他，「陆风，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是想看我笑话，那你现在看到了。」

「笑话？」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然后突然上前一步。

我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惊得后退，后背却抵上了冰冷的墙壁。

他将我圈在他的手臂和墙壁之间，俯下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我的耳廓。

「沈诺，」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磁性，「438分，确实是个笑话。」

「但，是他们，不是你。」

3.

我瞳孔骤缩，「你什么意思？」

他没回答，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我。

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片水花。

我们靠得很近，近到我能清晰地看到他纤长的睫毛上挂着的水珠。

他的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雨水的清新气息，钻进我的鼻腔。

这味道，陌生又危险。

这完全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陆风。

我认识的陆风，是会在我刷题刷到深夜时，笨拙地给我热一杯牛奶，结果烫到自己舌头的傻瓜。

是会在我生理期疼得打滚时，跑遍全城给我买红糖姜茶，结果自己淋成落汤鸡的笨蛋。

是会在所有人都夸我聪明漂亮时，傻乎乎地说「我们诺诺当然是最好的」，眼神清澈又坦荡。

他阳光，开朗，有点傻气，像一只永远不知疲倦的金毛犬。

可眼前的这个人，眼神深邃，气场强大，带着一种运筹帷幄的掌控感。

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爱慕和崇拜。

那里面，有心疼，有戏谑，还有一种我看不懂的……野心。

「上车。」他直起身，拉开车门，将我塞进了一辆我从未见过的黑色越野车里。

车内空间很大，真皮座椅散发着高级的清香。

跟我爸那辆开了十年的大众，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车……」我有些迟疑。

「我哥的。」他言简意赅地解释了一句，发动了车子。

车子平稳地驶入雨幕，将我父母的咒骂和邻居们探究的目光，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车里开着暖气，我冰冷的身体渐渐回温。

陆风脱下湿透的外套，随手扔到后座，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臂。

他从储物格里拿出一瓶水，拧开，递给我。

「喝点水。」

我默默地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我们去哪儿？」

「一个能让你开心点的地方。」他目视前方，嘴角勾起一抹散漫的笑。

车子一路向西，开出了市区，上了高速。

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高楼大厦变成了连绵的青山。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天边甚至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

我的心情，也莫名地平静了一些。

大概一个小时后，车子驶下高速，拐进了一条蜿蜒的山路。

路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最终，车子停在了一座隐藏在山林深处的，古色古香的宅院门口。

朱红色的大门，门口蹲着两只威严的石狮子，门楣上挂着一块黑色的牌匾，上面用龙飞凤舞的草书写着两个大字——「风栖」。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下车。」陆风已经走到了我这边，替我打开了车门。

我跟着他，穿过厚重的大门，走进了一个别有洞天的世界。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一步一景，美得像一幅画。

一个穿着对襟唐装，精神矍铄的老爷爷，拄着拐杖，正站在院子里，笑眯眯地看着我们。

看到陆风，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小风，你可算舍得回来了。」

陆风走上前，很自然地扶住他，「钟爷爷，我带朋友过来玩两天。」

钟爷爷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和蔼地笑了笑，「这位就是……」

「她叫沈诺。」陆风打断了他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维护，「我女朋友。」

然后，他侧过头，对我介绍道：「这是钟爷爷，这里的负责人。」

我礼貌地朝钟爷爷点了点头，「钟爷爷好。」

钟爷爷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充满了赞许，「好，好，是个好姑娘。小风眼光不错。」

陆风轻咳一声，拉着我往里走，「房间准备好了吗？」

「早就给你留着呢，还是你最喜欢的那间『听雨轩』。」

我被陆风拉着，穿过长长的回廊，脑子还是懵的。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神秘和不凡。

那个钟爷爷，看陆风的眼神，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慈爱和……敬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风，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4.

「听雨轩」是一个独立的院落，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檀香扑面而来。

房间的布置是中式的，典雅又舒适。

窗外，就是一片碧绿的竹林，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先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陆风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崭新的女式休闲服，递给我，「别感冒了。」

我看着他，心里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他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动作像以前一样温柔。

「乖，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一下。」

他的声音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我紧绷了一天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我抱着衣服，走进了浴室。

热水冲刷在身上，带走了满身的疲惫和寒意。

等我换好衣服出来，陆风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桌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姜茶，旁边还有一碟精致的糕点。

我端起姜茶，小口地喝着，甜中带辣的味道，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我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雨后的山林，云雾缭绕，宛如仙境。

压抑了一整天的胸口，终于舒畅了一些。

也许，陆风只是想带我出来散散心吧。

是我太多心了。

可是，那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越野车，这座神秘的山间宅院，还有那个钟爷爷……

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将陆风笼罩其中。

晚上，钟爷爷准备了丰盛的晚餐。

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精致美味的菜肴。

席间，钟爷爷一直在跟我聊天，问我的学习，我的爱好，我的家庭。

他像一个慈祥的邻家爷爷，让我倍感亲切。

陆风话不多，只是默默地给我夹菜，将我面前的骨碟堆成了一座小山。

吃完饭，钟爷爷说明天有个重要的客人要来，就先去休息了。

院子里只剩下我和陆风。

夏夜的山里，凉风习习，带着草木的清香。

天上的星星又多又亮，像撒了一把碎钻。

我们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

「开心点了吗？」陆风问。

我点了点头，「这里很美。」

「喜欢的话，以后可以常来。」他随口说道，语气自然得好像这里就是他家后花园。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陆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你……到底是谁？」

他转过头，看着我。

夜色中，他的眸子比星辰还要亮。

「沈诺，」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我说，我能让你进清华，你信吗？」

5.

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说什么？」

「我说，」他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不带一丝玩笑的成分，「我可以，让你进清华。」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陆风，你是不是疯了？」

「我438分，你让我进清华？你以为你是谁？清华的校长吗？」

我承认，我很感激他今天带我来这里散心。

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可以拿我最深的伤口来开玩笑。

我的语气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嘲讽。

他没有生气，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我看不懂的怜惜。

「诺诺，你相信我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投入我本已混乱的心湖，激起千层浪。

相信他吗？

我当然相信他。

在过去三年的无数个日夜里，他是陪在我身边最久的人。

可现在，他说的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我所有的认知范围。

「你要我怎么相信你？」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你告诉我，你凭什么？」

他沉默了。

就在我以为他无话可说的时候，他突然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他开了免提。

电话很快被接通，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传来，「小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小少爷？

我震惊地看向陆风。

陆风却像是没看到我的表情，淡淡地开口：「赵叔，帮我查一下今年高考全国卷文科的试卷数据，尤其是，有没有出现大规模的评分异常。」

「好的，您稍等。」

电话那头的赵叔效率极高，不到三分钟，声音就再次响起。

「小少爷，查到了。今年全国一卷的文科数学和文综，因为启用了新的智能评分系统，出现了严重的bug。系统对部分主观题的关键词识别存在偏差，导致大面积的误判和压分。目前，教育部已经接到了大量投诉，正在组织专家组进行人工复核。」

「预计，最迟明天中午，就会出正式的官方通告，并重新公布成绩。」

听着电话里的内容，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评分系统……bug？

大规模误判？

重新公布成绩？

这一切，都像天方夜谭一样。

「知道了。」陆风挂断了电话，将手机随意地放在石桌上。

他看着我，黑眸里倒映着漫天星光。

「现在，信了吗？」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大脑，已经完全宕机了。

如果那个赵叔说的是真的，那我的成绩……

我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

高考评分系统出现bug，这么机密的事情，他是怎么可能提前知道的？还知道得这么清楚？

「这个你不用管。」他伸出手，轻轻地帮我把被风吹乱的碎发别到耳后，「你只要知道，你很好，你没有考砸，你依旧是那个最优秀的沈诺。」

他的指尖冰凉，触碰到我的皮肤，却像一股电流，瞬间窜遍我的全身。

我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少年，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

小少爷……

那个赵叔，叫他小少爷。

所以，我那个交往了三年，一直以为是个家境普通、不学无术的废柴男友，其实……是个深藏不露的……富二代？

这个认知，比高考成绩可能出现反转，还要让我感到冲击。

6.

那一晚，我失眠了。

脑子里反反复复回想着陆风说的话，以及那个叫「赵叔」的人在电话里透露的信息。

这一切都太魔幻了，让我感觉像在做梦。

第二天，我醒得很早。

拉开窗帘，晨光熹微，鸟鸣清脆。

陆风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我洗漱完毕，走出房间，看到钟爷爷正在院子里打太极。

看到我，他笑呵呵地停下动作，「沈丫头，起这么早啊。」

「钟爷爷早。」

「小风在后山竹林等你呢，让我转告你，带你去个好地方。」

我按照钟爷爷的指引，穿过一条幽静的石板路，来到了后山的竹林。

清晨的竹林里，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

我看到陆风正站在一汪清澈的潭水边，手里拿着一根鱼竿，正在钓鱼。

他换了一身白色的休闲服，衬得他身姿挺拔，气质卓然。

听到脚步声，他回过头，朝我笑了笑。

「醒了？过来。」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潭水里悠闲游动的鱼儿。

「你还会钓鱼？」

「会的东西多了。」他将鱼竿递给我，「试试？」

我摇了摇头，我现在没这个心情。

「陆风，」我看着他，认真地问，「你昨天说的，都是真的吗？」

「嗯。」他应了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塞进我嘴里。

还是我最喜欢的牛奶味。

「别担心，」他安抚道，「官方通告，很快就出来了。」

他的语气太过平静和笃定，让我那颗悬着的心，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我们并肩在潭边坐下，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大概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我的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苏眠打来的。

我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

「诺诺！诺诺！你快看新闻！教育部发通告了！高考成绩出错了！要重新公布！」

苏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却像天籁之音，在我耳边炸响。

我立刻点开新闻app。

果然，头版头条，就是关于高考成绩评分错误的官方通告。

内容和昨天赵叔说的一模一样。

我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我不是在做梦！

这一切，都是真的！

我激动地抓住陆风的手臂，「陆风！是真的！是真的！」

他看着我喜极而泣的样子，眼底也漾起温柔的笑意。

「我就说吧。」

他伸手，用指腹轻轻地拭去我脸上的泪水。

「哭什么，我们沈诺，本来就该是这个成绩。」

下午两点，新的成绩查询通道开放了。

我颤抖着手，再一次输入了自己的准考证号。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的数字，让我呼吸都停滞了。

语文128，数学145，英语142，文综280。

总分：695。

这个分数，比苏眠还要高。

足够我去我想去的任何一所大学，读我最想读的专业。

我看着那个分数，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像个傻子。

陆风就静静地陪在我身边，将我拥入怀中，任由我的眼泪打湿他的衣襟。

「好了，现在可以安心填志愿了。」他拍着我的背，轻声说。

我从他怀里抬起头，红着眼睛问他：「陆风，你的成绩呢？你查了吗？」

他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无所谓了。」

「怎么能无所谓！」我急了，「快查查！」

他拗不过我，只好拿出手机，慢吞吞地输入了他的考号。

当他的成绩页面弹出来时，我凑过去一看，整个人都石化了。

7.

他的成绩单上，每一科的后面，都跟着一个刺眼的数字。

零。

语文，0分。

数学，0分。

英语，0分。

理综，0分。

总分，也是一个大大的，圆润的，0。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的手机屏幕，「这……这是怎么回事？你……你交了白卷？」

陆风收起手机，表情没有丝毫波澜，仿佛那个考了四个零蛋的人不是他。

「嗯，懒得写。」

懒得写？

这算什么理由？

高考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说懒得写？

我突然想起，高中三年，他每次考试，不是睡觉就是画画，成绩永远是雷打不动的倒数第一。

我一直以为他是不擅长学习，或者根本没用心。

可现在看来，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

结合他昨天展现出的，那种远超同龄人的能量和信息渠道……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浮现。

他不是不会。

他是故意的。

「陆风，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死死地盯着他，试图从他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没什么为什么。」他避开我的目光，看向远处的竹林，「就是觉得没意思。」

「没意思？」我简直要被他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气笑了，「高考没意思？上大学没意思？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每天打游戏睡觉就有意思吗？」

「对啊。」他竟然点了点头，理直气壮地说，「打游戏多有意思。」

我气得胸口发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辛辛苦苦，拼死拼活，为了能和他考上同一所城市的大学，结果他却告诉我，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上大学？

那我这三年的努力，算什么？

一个笑话吗？

「陆风，你混蛋！」我推了他一把，转身就跑。

眼泪再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因为喜悦，而是因为愤怒和委屈。

我搞不懂他。

我真的，一点都搞不懂他了。

他没有追上来。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山里跑着，直到筋疲力尽，才在一块石头上坐下。

山风吹干了我的眼泪，也让我混乱的头脑冷静了一些。

仔细回想这三年和陆风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虽然成绩差，但在其他方面，却好像无所不能。

我的电脑坏了，他三两下就能修好。

学校组织奥数竞赛，我有一道难题解不出来，抓耳挠腮，他只是瞥了一眼，就用最简单的方法给我讲明白了。

甚至有一次，我们去游乐园玩，遇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流氓，他也是毫不畏惧地挡在我身前，三言两语就让对方灰溜溜地走了。

只是那时候，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被他那副阳光无害的样子所迷惑，从来没有深思过这些细节。

我一直以为，我是那个更优秀，更成熟，负责引导他，照顾他的人。

可现在看来，我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被他不动声色地保护着的小傻瓜。

他到底是谁？

他为什么要伪装成一个学渣？

他考零分，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无数个谜团，像一张巨大的网，将我紧紧地包裹住。

8.

傍晚，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座宅院。

陆风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桌上摆着几样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壶温好的清酒。

看到我回来，他抬起眼，眸色深沉。

「回来了？吃饭吧。」

我没理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想回房间。

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力气很大，我根本挣脱不开。

「放手！」

「先吃饭。」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不吃！」我倔强地别过头。

我们就这样僵持着。

良久，他叹了口气，声音软了下来。

「诺诺，别生气了，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

听到他服软，我心里的委气也消了一半。

我转过身，看着他，「那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拉着我，在石凳上坐下，给我倒了一杯水。

「你想知道什么？」

「所有。」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组织语言。

「首先，我家里的情况，确实……和你想象的不太一样。」他斟酌着用词，「我爸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还行。」

「还行？」我挑了挑眉。

能让那个赵叔毕恭毕敬地叫「小少爷」，能随随便便住进这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这叫「还行」？

「行吧，」他无奈地笑了笑，「是做得挺大的。国内排名前十的那个『远风集团』，是我家的。」

「远风集团……」我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名字我当然知道，国内顶尖的科技巨头，业务遍布人工智能、生物医药、航空航天等各个前沿领域。

我爸炒股，天天都在研究他们家的股票。

所以，陆风他……竟然是远风集团的太子爷？

这个事实太过震撼，我一时有些消化不良。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装成一个学渣？」他替我问了出来。

他自嘲地笑了笑，「因为烦。」

「我从小到大，都被安排好了一切。上最好的学校，请最好的老师，学我根本不感兴趣的东西。所有人都告诉我，我以后要继承家业，要成为一个像我爸一样成功的商人。」

「可是，那不是我想要的。」

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疲惫和厌倦。

「高一那年，我跟我爸大吵一架，从家里跑了出来，转学到了你们学校。」

「我想过一段普通人的生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比如，打打游戏，睡睡觉，谈一场……不用考虑门当户对的恋爱。」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所以，他选择我，就是因为我足够「普通」？

「那你高考考零分，也是因为这个？」

「嗯。」他点了点头，「我爸早就帮我安排好了，要去沃顿商学院。我不想去。」

「只要我没有高考成绩，他就没办法逼我。」

我听着他的解释，心情复杂。

一方面，我心疼他被家庭束缚的无奈。

另一方面，我又为他这种极端的反抗方式感到生气。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我红着眼眶看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了能和你考上同一所大学，付出了多少努力？你现在跟我说，你根本就不想上大学？」

「我知道。」他握住我的手，紧了紧，「诺诺，对不起。」

「我本来想，等你高考结束，就跟你坦白一切。」

「我没想到，会出评分失误这种意外。」

「看到你那么难过，我……」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不是因为我考砸了，他可能还会继续将这个秘密隐瞒下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信息量太大，我需要时间来消化。

9.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陆风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冷战。

我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很少说话。

我每天都在研究各个大学的招生简章，对比专业，忙得焦头烂额。

而他，则像个没事人一样，每天不是在后山钓鱼，就是在房间里打游戏。

我知道，我还在生他的气。

气他的欺骗，气他的自作主张。

但我心里也清楚，我没办法真的对他狠下心来。

毕竟，这三年的感情，不是假的。

他对我好，也是真的。

填报志愿那天，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犹豫不决。

清华，北大，复旦，交大……

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学府，如今都向我敞开了大门。

可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我到底该选哪里？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诺诺，我能进来吗？」是陆风的声音。

我没说话，算是默许。

他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冰镇绿豆汤。

「喝点吧，解解暑。」

他将碗放在桌上，然后瞥了一眼我的电脑屏幕。

「还没想好？」

我「嗯」了一声，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专业呢？想好学什么了吗？」

「想学金融。」这是我一直以来的目标。

「清华的五道口金融学院，或者北大的光华管理学院，都是顶尖的。」他很自然地说道，仿佛对这些了如指掌。

我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他不是对学习没兴趣吗？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他像是看出了我的疑惑，轻笑一声，「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我家老头子，天天在我耳边念叨这些。」

他拉过一张椅子，在我身边坐下。

「其实，你不用纠结。」他指着屏幕上的清华大学，「就选这个。」

「为什么？」

「因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也要去清华。」

我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你不是……考了零分吗？」

「谁说考零分就不能上清华了？」他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笑。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递到我面前，「你男朋友我，早就被保送了。」

手机屏幕上，是清华大学的官方网站。

一则公示新闻，标题赫然写着：

「关于拟录取陆风同学为2025级计算机科学实验班（姚班）新生的公示」。

落款时间，是高考前一个月。

姚班……

清华姚班！

那是中国计算机科学领域的神话，是天才的聚集地！

能进去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妖孽！

而陆风，他竟然……被保送进了姚班？

我感觉我的世界观，在这一天之内，被反复地碾碎，重组。

「你……」我指着手机，又指了指他，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

「很惊讶？」他收回手机，笑得一脸得意，「忘了告诉你，我除了游戏打得好，顺便还拿了几个国际信息学奥林匹克的金牌而已。」

我：「……」

所以，我一直引以为傲的学霸身份，在他这个真正的顶级天才面前，简直就是个笑话。

我以为我是王者，结果他才是那个隐藏在青铜局里的大魔王。

「那你为什么……」

「为什么还要参加高考，还故意考零分？」他再一次抢答。

「当然是为了陪你演戏啊，我的小学霸。」他捏了捏我的脸颊，语气宠溺又无奈，「不然，我怕你压力太大。」

他早就知道自己会被保送，所以高考对他来说，不过是走个过场。

他陪着我上考场，陪着我倒计时，只是为了让我不那么孤单。

甚至，他伪装成学渣，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让我这个所谓的「优等生」，能在他面前找到一点小小的优越感，从而……更依赖他？

想到这里，我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心思也太深沉了吧！

10.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我看着他，心情复杂地难以言喻。

「不叫骗，」他纠正道，「叫爱的策略。」

「……」我被他的厚脸皮惊到了。

「诺诺，」他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看着我，「我承认，我瞒了你很多事。但有一件事，我从没骗过你。」

「我喜欢你，是真的。」

他的眼神，真诚又热烈，像一团火，几乎要将我融化。

我心里的那点小小的怨气，瞬间就烟消云散了。

是啊，我还在纠结什么呢？

他为我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废物，陪在我身边。

这份心意，我怎么能不懂？

「那……」我小声地问，「你真的要去清华吗？不是为了我，才勉强自己去的吧？」

「当然不是。」他笑得坦荡，「姚班那个地方，听起来就很有挑战性，应该……比打游戏有意思一点。」

我终于放下心来。明天早上一起开会。

最终，我在第一志愿，郑重地填下了「清华大学」。

专业，也选择了金融。

提交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人生，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而这一切，都拜我身边这个「废柴男友」所赐。

事情解决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离开「风栖」那天，钟爷爷拉着我的手，依依不舍。

「沈丫头，以后要常来玩啊。」

「好的，钟爷爷。」

陆风开着那辆黑色的越野车，载着我，驶离了这座世外桃源。

回到家，我妈看到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圈就红了。

「诺诺，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吓死妈妈了！」

她拉着我，上上下下地检查，生怕我少了一根头发。

我这才知道，我「离家出走」这几天，她急得报了警，差点把整个城市都翻过来。

我心里有些愧疚，抱着她，轻声说：「妈，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爸也走了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爸，妈，」我拿出手机，点开我的成绩页面，「我的成绩，出来了。」

当他们看到那个695分时，脸上的表情，比我当时还要精彩。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评分系统出错的事情，简单地解释了一遍。

我妈激动得当场就哭了出来，抱着我又亲又抱。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的女儿是最棒的！」

我爸也高兴得合不拢嘴，立刻就要打电话给亲戚朋友们报喜。

一场家庭风暴，就这样戏剧性地画上了句号。

晚上，我躺在自己熟悉的床上，还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手机响了，是陆风发来的微信。

「睡了吗？」

「还没。」

「想我了吗？」

我看着这三个字，脸颊微微发烫，回了一个「哼」的表情。

他发来一个大笑的表情。

「明天出来，带你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庆祝我们，双双成为准清华学子。」

11.

第二天，陆风开着他那辆招摇的越野车，来接我。

我妈看到他，热情得不行，拉着他问东问西，还一个劲儿地夸他长得帅。

完全忘了，之前她是怎么嫌弃人家成绩差，不让我跟他来往的。

「叔叔阿姨，我带诺诺出去玩一会儿。」陆风表现得礼貌又得体，跟我印象中那个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

「去吧去吧，好好玩！」我妈笑得见牙不见眼。

我坐上车，系好安全感，忍不住吐槽，「陆风，你还真是会演。」

「没办法，」他发动车子，侧过头对我眨了眨眼，「未来岳父岳母，总得好好表现。」

我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他没带我去什么高档餐厅，而是把车开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一家街角的旧书店。

这家书店很小，也很破旧，但承载了我整个高中的记忆。

那时候，我最喜欢在放学后，来这里淘一些旧书和复习资料。

高一那年的一个下雨天，我没带伞，被困在书店里。

他也是这样，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我面前。

「同学，我送你回家吧。」

他的声音，像雨滴落在屋檐上，清脆又好听。

那时候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泉。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远风集团太子爷。

我们并肩走进书店，老板娘还是那个胖胖的，很和蔼的阿姨。

看到我们，她笑着打招呼，「呀，是小诺和小风啊，好久没见你们一起来了。」

「阿姨好。」

书店里的一切，都还是老样子。

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特有的，好闻的油墨味。

陆风拉着我，径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飘窗，可以看到窗外街景。

这是我以前最喜欢待的地方。

「还记得这里吗？」他问。

「当然记得。」

「那时候，我天天盼着下雨。」他低声说。

「为什么？」

「因为只有下雨天，你才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才能找到机会，跟你多说几句话。」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又酸又软。

原来，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

而是他处心积虑的，温柔的预谋。

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泰戈尔的诗集，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我。

上面有一行被他用铅笔划出来的句子：

「眼睛为她下着雨，心却为她打着伞，这就是爱情。」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润了。

这个男人，他怎么能这么会啊！

他从后面，轻轻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

「诺诺，谢谢你。」

「谢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让我那段最灰暗无趣的日子，变得有了色彩。」

我转过身，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反客为主，加深了这个吻。

书店的角落里，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我们身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岁月静好，大抵就是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