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月光她真的有毒(江临苏晚舟冰冷)全文免费_(江临苏晚舟冰冷)白月光她真的有毒后续阅读(江临苏晚舟冰冷)
药盒躺在门垫上,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我的名字——沈见微。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盒了。
深蓝色的包装,印着我看不懂的英文和复杂的分子式。第一次收到时,我以为是江临寄来的。他总这样,出差看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补品,顺手就买回来丢给我。
我拍了照片发微信给他:【你买的?】
他回得很快,却答非所问:【晚上陪晚舟试婚纱,不回去吃饭。】
指尖在冰凉的屏幕上悬停了几秒,终究没再问。
这药,不是他寄的。
谁会匿名给我寄这么贵的抗癌靶向药?我捏着那轻飘飘的药盒,心里沉得像灌了铅。一种莫名的不安,像细小的藤蔓,悄悄缠上心脏。
我把药随手丢进玄关那个巨大的杂物抽屉里,里面已经躺着两盒一模一样的。关上抽屉,发出沉闷的“哐当”一声。
算了,懒得想。
胃部又是一阵熟悉的、尖锐的抽痛,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像有把小刀在里面不紧不慢地绞。
抽屉里的药盒仿佛在无声地嘲笑我。
第二天,我去了市里最好的三甲医院。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我那个名义上的丈夫,江临。
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做完一系列检查,我坐在诊室外冰凉的金属椅子上等结果。旁边是一对年轻的情侣,女孩红着眼眶,男孩紧紧搂着她的肩,低声安慰。
真吵。
我低头刷着手机,手指却有点不听使唤地发颤。屏幕上是江临和苏晚舟的朋友圈。一个小时前,苏晚舟发了一张照片:两只手交叠着放在一本摊开的婚纱杂志上,无名指上的钻戒刺眼夺目。配文:【尘埃落定,余生是你。】江临点了个赞,没评论。
我的丈夫,和我青梅竹马、曾许诺给我一个盛大婚礼的男人,此刻正陪着他的初恋、他心尖上的白月光苏晚舟,挑选着属于他们的嫁衣。而我,独自坐在这里,等着命运的宣判。
“沈见微!”护士的声音打断了我几乎要捏碎手机的力道。
拿着厚厚一叠报告单走进诊室。头发花白的老医生推了推眼镜,目光在报告单和我惨白的脸上来回扫视,最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沈小姐,”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沉重,“情况……不太乐观。”
“胃恶性肿瘤,四期。”他指着报告单上某个触目惊心的区域,“已经扩散了。目前……手术的意义不大。”
诊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送风的微弱声响。窗外的阳光很亮,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灰尘在那光束里无声地飞舞。
“我还能活多久?”我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连自己都惊讶。
老医生沉默了几秒,镜片后的眼神带着怜悯:“积极治疗的话,也许……能争取半年到一年。如果……”他顿了顿,“如果不治疗,保守估计,三个月左右。”
三个月。
九十天。
两千一百六十个小时。
我低头看着报告单上那个冰冷刺眼的诊断结果,白纸黑字,清晰得像一个巨大的讽刺。胃里猛地一阵剧烈翻搅,我捂住嘴,冲进诊室角落的洗手间,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眼泪生理性地涌出,不是因为悲伤,纯粹是身体被撕扯的痛苦。
吐不出来什么,只有灼烧的酸水。
我撑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灰败、嘴唇毫无血色的女人。头发凌乱,眼底一片死寂的荒芜。
沈见微,你真狼狈。
三个月。
也好。
我扯了张纸巾,胡乱擦了擦嘴和眼角的水渍。走出洗手间时,背脊挺得笔直。
老医生还在等我,眼神复杂:“沈小姐,我建议你尽快入院,我们制定一个化疗方案,虽然不能治愈,但可以延长……”
“谢谢医生。”我打断他,把报告单仔细折好,放进随身的包里,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决绝,“药,我自己有。”
我拉开那个巨大的杂物抽屉,三盒深蓝色的药并排躺着。我拿出最新的一盒,拆开包装。铝箔板上的药片,小小的,圆圆的,泛着无机质的冷光。
说明书上那些“延长生存期”、“提高生活质量”的字眼,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又可笑。
我抠出一粒,没有水,就这么干咽了下去。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根蔓延开,一路灼烧到空荡荡的胃里。
手机响了。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江临。
我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直到铃声快要断掉,才慢吞吞地划开接听。
“喂?”我的声音有点哑。
“在哪?”江临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他一贯的、处理公事般的简洁和不易察觉的疏离。背景音有些嘈杂,隐约能听到轻柔的音乐和苏晚舟模糊的笑语。
“外面。”我简短地回答,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上。要下雨了。
“晚上有个慈善拍卖晚宴,你准备一下,七点我让司机去接你。”他语气平淡地通知,不是商量。作为江太太,陪他出席必要的社交场合,是我应尽的义务,尤其是在苏晚舟回国后、我们婚姻关系摇摇欲坠的敏感时期。他需要我这张“原配”的脸,来维持他江总体面深情的假象。
“知道了。”我应了一声,胃部的钝痛又隐隐传来,提醒着我那残酷的倒计时。
“嗯。”他似乎还想说什么,电话那头传来苏晚舟娇嗔的声音:“阿临,你看这条项链配我的礼服吗?”江临的声音立刻柔和下去:“你戴什么都好看。等我一下。”
电话被匆匆挂断。忙音嘟嘟作响。
我握着手机,指尖冰凉。包里的那份诊断报告,硬硬的边角硌着我的肋骨。
也好。三个月,足够了。
足够我,把欠我的,都讨回来。
司机把我送到市中心那家昂贵的美容会所门口。江临的助理小陈已经等在那里,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奢侈品logo的大纸袋。
“夫人,江总交代的礼服和首饰。”小陈恭敬地递过来,眼神却不敢直视我。
我接过袋子,指尖触到里面丝滑冰凉的衣料。不用看也知道,又是那种端庄得体、毫无新意、完美符合“江太太”身份的长礼服。江临的审美,或者说,他对我的要求,十年如一日——得体,安静,做个称职的背景板。
会所顶层的vip套房空无一人,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我把那个昂贵的纸袋随手丢在沙发上,像丢弃一堆垃圾。然后,我打开了房间角落那个不起眼的储物柜。
里面挂着一件衣服。
一条火红色的吊带长裙。v领开得极深,后背几乎全裸,丝绸面料紧紧包裹着身体曲线,像一团燃烧的、嚣张的火焰。这是上周鬼使神差买下的,当时导购小姐笑着说:“小姐,这裙子太挑人了,需要您这样的气质才压得住。”
压得住吗?
我换上它。冰冷的丝绸贴着皮肤,勾勒出锁骨下嶙峋的弧度。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眼底却烧着一簇幽暗冰冷的火。红裙如火,衬得那苍白更像一种凄厉的艳色,一种濒死的、孤注一掷的绽放。
江临喜欢我穿白色、米色、浅蓝,像苏晚舟一样,清纯无辜,人畜无害。
可今晚,我只想烧掉他虚伪的体面。
我拿出化妆包,用最艳丽的红涂抹苍白的唇,眼线拉长上挑,像淬了毒的钩子。最后,我戴上了一对硕大的、造型夸张的钻石耳钉,冰冷的光芒切割着镜中那张浓墨重彩的脸。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像从地狱爬回来的艳鬼。不再是那个温顺、隐忍、永远穿着得体素色的沈见微。
手机震动,是司机的电话,说车到了楼下。
我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红得刺眼、白得惊心的女人,抓起那个装着昂贵礼服和珠宝的纸袋,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套房配备的粉碎机里。
机器发出沉闷的轰鸣。那些精致的布料、闪耀的珠宝,瞬间被绞成毫无价值的碎片。
好了,垃圾处理完毕。
我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像踩着一把无形的刀,走进了专属电梯。电梯镜面映出我烈焰般的红裙和冰冷的脸。
江临,你的好戏,该开场了。
拍卖晚宴设在城中最奢华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的光芒流淌下来,空气里浮动着香槟、香水与金钱混合的奢靡气息。
当我出现在入口处时,那一片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景象,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无数道目光,或惊愕、或探究、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地聚焦过来,像聚光灯打在我身上。窃窃私语如同细小的潮水,瞬间在华丽的大厅里蔓延开。
“那是……江太太?”
“天,她怎么穿成这样?”
“好艳……好瘦啊,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
“听说苏晚舟也来了?江总呢?今晚有好戏看了……”
我无视所有投来的视线,脊背挺得笔直,目光穿透人群,精准地锁定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的中心——江临。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依旧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苏晚舟就依偎在他身侧,一身梦幻的白色纱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笑容温婉羞涩,像一朵精心呵护的百合花。她脖子上戴着一串晶莹剔透的钻石项链,正是电话里她询问的那条。
江临正微微侧头,专注地听苏晚舟说着什么,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那是我在他眼中从未得到过的温度。
我的出现,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那份和谐。
江临察觉到周围的异样,抬起头。当他的目光触及我身上那团燃烧的火焰时,脸上的温柔笑意瞬间冻结。他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错愕,随即被浓重的不悦和冰冷的审视取代。那眼神,像在看一个突然闯入、不知好歹的陌生人,一个破坏了他完美夜晚的不速之客。
苏晚舟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脸上那温婉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化为一种带着怯意和委屈的无辜,她下意识地往江临身后缩了缩,小手轻轻抓住了江临的胳膊。
江临立刻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再看向我时,眼神里的冰渣几乎要凝成实质。
他拨开人群,大步朝我走来,带着一股压抑的怒气。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沉闷而急促的回响,每一步都敲打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
他在我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强烈的压迫感。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水味,此刻闻起来只觉得刺鼻。
“沈见微!”他压低了声音,语气是极力克制下的愠怒,“你穿的这是什么?胡闹也要有个限度!”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刀片,刮过我裸露的肩膀和深v的领口,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嫌恶。仿佛我穿的不是一条红裙,而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我微微仰起头,迎上他淬了冰的目光,红唇勾起一个极其缓慢、也极其冰冷的弧度。
“礼服啊。”我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的嘈杂,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凉薄,“怎么,江总不满意?”我的视线故意越过他,落在他身后那个楚楚可怜的白影身上,“苏小姐身上那件,不也挺透的么?哦,我忘了,白月光穿什么都叫仙气飘飘,原配穿了,就叫伤风败俗?”
“你!”江临的脸色瞬间铁青,额角青筋隐隐跳动。他大概从未想过,我这个一向温顺沉默的妻子,会在公开场合如此尖锐地顶撞他,甚至把苏晚舟直接拉出来对比。
周围的抽气声更明显了。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变得更加灼热。
苏晚舟的脸色也白了白,眼眶迅速泛红,抓着江临胳膊的手更紧了,小声嗫嚅:“阿临……别生气,都是我不好,让微微姐误会了……”那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委屈得恰到好处。
“晚舟,不关你的事。”江临立刻回头,声音放柔,随即又转向我,眼神凌厉如刀,“沈见微,立刻给我回去换掉!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丢人现眼?”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安静的角落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瘆人,“江总,你搂着初恋情人招摇过市,给她拍天价项链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现眼?我穿条红裙子,就丢你江大总裁的脸了?”
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尖锐的痛感袭来。我下意识地捂住了胃部,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浓重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瞬间褪尽的血色。身体晃了一下,高跟鞋有些不稳。
江临看着我瞬间惨白的脸和痛苦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捕捉的波动,那冰冷的愠怒似乎凝滞了一瞬。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苏晚舟已经像只受惊的小鸟,紧紧贴住了他,带着哭腔:“阿临,我有点不舒服……我们走吧……”
江临的注意力立刻被拉了回去。他几乎是本能地搂紧了苏晚舟,眼神里的那一点点波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对我“无理取闹”和“装病博同情”的更深厌弃。
“沈见微,你最好适可而止。”他最后警告地盯了我一眼,眼神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晚舟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他不再看我一眼,小心翼翼地半搂半抱着苏晚舟,在众人或同情或鄙夷的目光中,匆匆转身离开。他那件昂贵的黑色礼服衣角,擦过我裸露的手臂,带来一阵冰冷的触感。
像被毒蛇的信子舔过。
我站在原地,捂着绞痛不止的胃,看着他们相拥离去的背影。水晶灯的光芒在我眼中碎裂成无数冰冷的光点。
宴会厅的喧嚣重新涌上来,包裹着我,像一个巨大的、华丽的坟墓。
“江太太,您……还好吗?”一个侍应生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杯温水过来。
我松开捂着胃的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尖锐的痛感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是一片冰冷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个痛苦失态的女人从未存在过。
“没事。”我接过水杯,指尖冰凉,“谢谢。”
侍应生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刚才……江总好像把您忘在这里了……”
忘?
我扯了扯嘴角,看着杯中晃动的水面,映出自己烈焰红唇、却形如鬼魅的倒影。
他从来就没记得过。
宴会厅的喧嚣渐渐远去,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胃部的绞痛一阵紧过一阵,冷汗浸湿了后背,黏腻地贴在冰凉的丝绸上。我强撑着最后一丝力气,拒绝了侍应生叫车的提议,独自一人走进了电梯。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我粗重压抑的喘息声。镜子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被浓妆扭曲的脸,红裙像一团垂死的火焰。电梯数字不断向下跳动,失重的感觉让胃里的翻搅更加猛烈。
“叮”一声,负一层停车场到了。冰冷的、混杂着汽油和灰尘的空气扑面而来。
我的车停在最角落的位置。高跟鞋踩在空旷寂静的水泥地上,发出孤独又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牵扯着腹腔深处撕裂般的痛楚。
终于走到车前,我颤抖着手去包里摸车钥匙。指尖冰冷麻木,试了几次都没能准确插进锁孔。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车门上。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我猛地警觉,忍着剧痛迅速转身。
阴影里,走出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只能看到一个紧绷的下颌线。他手里……赫然拿着一块叠好的、深色的毛巾!
停车场昏暗的光线下,那块毛巾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盖过了胃部的剧痛。有人想在这里对我下手!是苏晚舟?还是江临生意场上的仇家?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闪过脑海。
“你是谁?想干什么?”我厉声喝问,声音因为疼痛和紧张而嘶哑,背脊紧紧抵住冰冷的车门,手在包里胡乱摸索着,想找点防身的东西。
那男人不答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带着一股狠劲直扑过来!手里的毛巾眼看就要朝我的口鼻捂来!
肾上腺素在绝望中飙升。我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起穿着尖细高跟鞋的脚,狠狠踹向对方的下身!
“呃啊——!”一声痛苦短促的闷哼响起。
男人猝不及防,要害被狠狠击中,动作瞬间变形,捂着下身痛苦地弯下了腰,手里的毛巾也掉在了地上。
机会!
我顾不上胃里翻江倒海的剧痛,也来不及思考,用尽最后一丝爆发力,猛地拉开车门钻了进去,手指哆嗦着迅速按下中控锁!
“咔哒!”车门锁死的脆响在寂静的停车场里格外清晰,像一道救命的屏障。
“砰!砰!砰!”那男人缓过劲来,恼羞成怒地开始疯狂砸车窗!厚重的拳头砸在钢化玻璃上,发出沉闷可怕的声响。他扭曲的脸贴在车窗上,眼神凶狠得像要吃人。
我吓得心脏几乎停跳,手脚冰凉,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我抖得厉害,钥匙几次都插不进点火孔。胃部的绞痛和此刻濒死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砰!砰!”车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细密的裂纹开始蔓延!
快!快啊!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血腥味,强迫自己镇定。终于,钥匙插进去了!用力一拧!
“轰——”引擎发动的声音如同天籁!
我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叫,车子像离弦的箭一样窜了出去!
巨大的惯性把我狠狠甩在驾驶座上,胃部受到猛烈挤压,喉头一甜,一股腥热的液体涌了上来。我强忍着咽了回去,死死抓住方向盘,透过后视镜,看到那个男人追了几步,气急败坏地狠狠踹了一脚旁边的柱子,然后迅速消失在阴影里。
车子冲出地下车库,汇入夜晚依旧车水马龙的主干道。刺眼的路灯和霓虹灯光芒流水般滑过车窗,晃得人头晕目眩。
胃里翻江倒海,剧痛如同无数根钢针在里面搅动。冷汗已经湿透了全身,视线开始模糊,握着方向盘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不行……不能停在这里……
我死死咬着牙,凭着残存的意识,将车歪歪扭扭地开到了城市另一端一个老旧破败的街区。这里鱼龙混杂,监控稀少,是我计划中早就选好的“安全屋”——一个用假身份租下的、只有十平米的小单间。
车子勉强停在路边一个阴暗的角落里。我几乎是爬着下了车,踉跄着冲进那栋散发着霉味的筒子楼。狭窄的楼梯又陡又黑,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终于摸到那扇斑驳的铁门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掏出钥匙打开门。
“哐当”一声,我重重摔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再也没力气爬起来。剧痛彻底吞噬了我,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口的腥甜再也压制不住。
“噗——”一大口暗红色的血,猛地喷溅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像一朵朵绝望绽开的罂粟花。
意识沉入黑暗前,我死死盯着地上那滩刺目的红,一个念头无比清晰地浮现:
苏晚舟,江临……你们给我等着。
我沈见微,从地狱爬回来了。
再次恢复意识,是被一阵持续不断的手机震动吵醒的。
头痛欲裂,像被重锤反复敲打过。胃里依旧火烧火燎地疼,但比起昨晚那撕心裂肺的绞痛,似乎缓和了一些。嘴里全是铁锈般的血腥味。
我挣扎着撑起沉重的眼皮,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狭窄坚硬的木板床上。身上盖着一条散发着淡淡消毒水味道的薄毯。环顾四周,是那个十平米的小单间,墙壁斑驳,家具简陋得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窗户紧闭,外面是嘈杂的市井声。
这里是安全的。我稍微松了口气。
手机还在床头柜上孜孜不倦地震动着,屏幕执着地亮着,显示着同一个名字:江临。
呵。
我扯了扯嘴角,牵动了干裂的唇,带来一阵刺痛。没理会那持续不断的来电,我艰难地坐起身,掀开薄毯。身上还是那件被冷汗和血渍弄得一塌糊涂的红裙,狼狈不堪。
桌上放着一个保温桶,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字迹清隽有力:
【见微:
药在桶里,按时吃。昨晚的事,我会查。保重。
——陆沉】
陆沉。
看到这个名字,一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下来。昨晚混乱的记忆碎片开始拼凑:在停车场遇袭,开车逃到这里,吐血昏迷……是他找到了我。也只有他,知道这个地方。
我打开保温桶,里面是温热的、熬得软糯的白粥。旁边放着一个小药盒,里面是几粒分装好的、我熟悉的深蓝色药片。
匿名寄药的人,是他。
那个在我和江临的婚礼上,作为江临最好的兄弟,却沉默地递给我一张写着“有事找我”的名片,眼神复杂难辨的男人。那个在我婚后几年,如同影子般存在,偶尔在我被江临伤得最深时,会不动声色地递来一杯热水,或者一句简短提醒“苏晚舟下个月回国”的男人。
陆沉。江临视为手足的兄弟,江氏集团的二把手,一个心思深沉如海、却对我……有着一份难以言喻的守护的男人。他是我这场复仇里,唯一的、也是最危险的变数。
我端起白粥,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滑过灼痛的食道,带来一丝虚弱的暖意。然后,我抠出药片,和水吞下。
做完这一切,我才拿起那一直震动不停的手机。
屏幕上,除了几十个未接来电,还有十几条微信消息。全部来自江临。
时间从昨晚十一点开始:
【沈见微!你死哪去了?】
【司机说你自己开车走了?穿成那样你想干什么?】
【接电话!】
【别给我玩失踪!立刻滚回来!】
【晚舟被你气得差点晕倒,沈见微,你满意了?】
【行,你有种。爱回不回。】
最后一条,是凌晨三点发的:【沈见微,别挑战我的耐心。】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那股被忤逆的、高高在上的怒火。没有一句关心我昨晚去了哪里,安不安全。只有指责,只有为苏晚舟的控诉。
心口的位置,早就麻木了。胃部的疼痛都比这清晰。
我面无表情地划掉他的消息提示。然后,点开了手机银行app。
看着屏幕上那个代表着我个人积蓄的、后面跟着一串零的数字,我苍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江临,你以为我还是那个被你圈养、一无所有、只能仰你鼻息的沈见微?
这十年,我像个最吝啬的守财奴,不动声色地积攒着每一分属于我自己的钱。江临给的家用,我名下那点微不足道股份的分红,甚至偶尔卖掉他随手丢给我的、我并不喜欢的珠宝首饰……一点一滴,汇流成河。
就是为了今天。
为了我能有足够的资本,跳出他掌控的金丝笼,去做我想做的事。
我拨通了一个存在手机里许久、却从未拨打过的号码。那是我通过特殊渠道找到的,业内口碑极好、也极其昂贵的私人侦探。
“是我,沈见微。”我的声音因为虚弱而沙哑,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决绝,“钱已经打到你的账户。现在,我要你帮我查两个人。第一个,苏晚舟,从她回国到现在,所有行踪、接触过的人、财务状况,越详细越好,特别是她回国前那几年在海外的经历,我要知道她所有的底牌和软肋。”
电话那头传来恭敬的回应:“明白,沈小姐。那第二个?”
我顿了顿,看着窗外破旧街区灰蒙蒙的天空,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名字:
“陆沉。”
电话那头明显沉默了一下,显然对这个名字感到意外和棘手。
“我知道他有能力抹掉大部分痕迹。”我继续说,声音平静无波,“但我要你查的,不是他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我要的是,他所有‘愿意’让人看到的东西。他的习惯,他的社交圈,他的行程规律,他名下所有公开或半公开的产业……特别是,他和江临之间,除了兄弟情谊和商业合作,还有没有别的……缝隙。”
“沈小姐,这……”侦探的声音带着迟疑,“陆先生那边,水太深了,而且……”
“钱不够?”我打断他,语气没有丝毫波澜,“再加一倍。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记住,安全第一,一旦被他察觉,立刻终止,保全自己。”
“……明白了,沈小姐。我会尽快给您消息。”
挂断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眼。胃部的疼痛依旧隐隐作祟,但心口那股燃烧的、名为复仇的火焰,却越来越旺。
陆沉,谢谢你救了我,也谢谢你这些年无声的守护。
但这场局太大,赌注是我的命。我不能把所有的信任,押注在任何人身上。
尤其是你。
三天后,我戴着足以遮住半张脸的墨镜和口罩,穿着一身毫不起眼的灰色运动服,出现在城市另一端一家极为隐蔽的私人医疗美容机构。
接待我的是院长本人,一个气质精干、眼神锐利的中年女人,姓林。陆沉介绍的,据说口风极严,只服务于特定圈层。
“沈小姐?”林院长递给我一杯温水,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我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墨镜下掩不住的疲惫,“陆先生已经跟我详细沟通过您的情况。您确定……要走这一步?”
我摘下墨镜和口罩,露出那张曾经清丽、如今却写满病态和憔悴的脸。三天,仅仅三天,镜子里的女人又瘦了一圈,颧骨高高凸起,眼窝深陷,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木偶。只有那双眼睛,黑沉沉的,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
“确定。”我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越快越好。钱不是问题。”
林院长看着我,沉默了几秒,似乎在评估我的决心和承受力。最终,她点了点头,拿出一份厚厚的方案书。
“根据您的诉求——彻底改变容貌,尤其是五官轮廓和气质,需要最大程度的‘新生感’,同时考虑到您目前的……身体状况。”她翻动着方案书,语速平稳专业,“我们建议采用综合方案:颧骨内推,下颌角截骨重塑,鼻综合精雕,眼部重塑(开眼角+提肌),脂肪填充进行面部轮廓过渡和饱满度调整。此外,全身皮肤光电嫩肤和颈部线雕提拉,确保整体协调性。”
她指着方案书上的模拟效果图:“目标是打造一张更精致、更立体、更具‘攻击性’和‘距离感’的脸。与您现在的温婉柔和风格形成绝对反差。恢复期会很长,过程也会很痛苦。而且,我必须再次提醒您,”她抬眼,目光严肃,“您的身体情况特殊,手术和后续恢复期的风险,会比普通人高很多。麻醉、感染、愈合不良……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
“我知道。”我平静地打断她,目光落在效果图上那张陌生的、冷艳的、带着几分凌厉疏离感的脸庞上。那不是我,是即将重生的武器。“风险告知书,我现在就可以签。”
林院长看着我眼中那团沉寂却无比坚定的火焰,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好。术前检查需要一天,如果指标符合要求,最快后天可以安排第一场手术。这是长期战役,沈小姐,您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准备好了。”我拿起笔,在那一叠厚厚的、充斥着各种可怕并发症描述的知情同意书上,签下了“沈见微”三个字。
笔迹有些虚浮,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道。
从今天起,沈见微,将一步步走向死亡。
接下来的日子,彻底坠入了由疼痛、肿胀、麻木和无尽等待编织的地狱。
手术一场接着一场。冰冷的手术灯,刺鼻的消毒水味,麻醉针剂推入血管时短暂的漂浮感,然后是醒来后那排山倒海、深入骨髓的剧痛。脸被厚厚的纱布层层包裹,只露出肿胀不堪的眼睛和嘴,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面部断裂又重组的骨头和肌肉,痛得让人恨不得立刻死去。
我像个破碎的玩偶,被固定在狭窄的病床上。大部分时间在昏睡,被疼痛唤醒,又在对未来的恨意支撑下,强迫自己吞咽流食,按时吃下那些昂贵的、维系着我残破生命的药片。
陆沉来过几次。他总是深夜出现,带着温热的汤水和我需要的药物,沉默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狼狈不堪的模样,眼神复杂难辨。他不问我要做什么,也不劝我放弃,只是确保我能活着,能继续这场残酷的蜕变。
“值得吗?”有一次,在我痛得浑身痉挛,冷汗浸透病号服时,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
我透过肿胀的眼缝看他模糊的身影,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音,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值…得。”
他没再说话,只是拿起温热的毛巾,动作生涩却尽量轻柔地,替我擦去额头的冷汗。
时间在无休止的疼痛和肿胀中缓慢爬行。拆线,消肿,看着镜子里那张肿胀淤青、轮廓初现却依旧陌生的脸,像看着一个怪胎。然后是下一场手术,下一轮折磨。
身体在承受着双重的酷刑:内部的癌细胞在无声蚕食,外部的刀口在强行重塑。我像一个行走在悬崖边的匠人,用生命和痛苦为锤,一点一点,敲碎旧的沈见微,锻造出新的、只为复仇而生的躯壳。
手机早已关机。那个属于沈见微的世界,被我彻底隔绝在外。
偶尔,在意识模糊的疼痛间隙,我会想起江临。他现在在做什么?大概正享受着苏晚舟的温柔乡,或许还在为我的“失踪”而恼怒,但也仅此而已了。一个不听话、让他丢脸的工具,消失了,于他而言,大概只是少了一件麻烦事。他永远不会知道,他的妻子正在经历怎样的炼狱。
也好。
不知道,才会在重逢时,摔得更惨。
五个月后。
最后一次拆掉脸上固定的绷带,站在明亮的落地镜前。
镜子里的人,陌生得让我自己都心惊。
曾经圆润柔和的脸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晰利落的下颌线和微凸的颧骨,带着一种冷冽的棱角感。鼻梁高挺精致,鼻尖微翘,弧度恰到好处。眼睛因为开眼角和提肌,变得更大、更狭长,眼尾微微上挑,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像两口冰冷的深潭。曾经眉宇间那点温婉的愁绪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疏离和锐利。
皮肤经过多次光电护理,呈现出一种冷调的白皙细腻。原本及腰的长发被剪短,染成了冷茶棕色,利落地别在耳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一身剪裁精良的烟灰色西装套裙,勾勒出依旧纤细却不再孱弱的身体线条,踩着七厘米的黑色高跟鞋。
镜中的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刃,冷艳,锋利,带着生人勿近的强大气场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沈小姐,恢复效果非常好。”林院长站在我身后,眼中带着专业的满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您现在的样子,就算是拿着您以前的照片对比,也很难认出是同一个人。气质上的改变……非常彻底。”
我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镜中那张冰冷陌生的脸。触感真实,带着微凉的体温。
“沈见微”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纪瓷。
一个带着破碎过往,从地狱归来,只为讨债的幽灵。
“谢谢您,林院长。”我开口,声音因为许久不曾正常说话而有些微哑,但语调平稳,带着一种崭新的、冰冷的质感。
“后续的维护和微调,您随时可以过来。”林院长递给我一个厚厚的档案袋,“所有的医疗记录都在这里,按您的要求,只有纸质版,没有电子存档。销毁还是保留,您自行处理。”
我接过那个沉甸甸的档案袋,里面装着一个女人彻底消亡的证据。
“不必了。”我走到碎纸机旁,将整个档案袋塞了进去。
机器发出沉闷的、吞噬一切的轰鸣声。
过去的沈见微,最后一点存在的痕迹,化为齑粉。
走出医疗中心的大门,五月的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眯起那双狭长冰冷的眸子,适应着久违的自然光线。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地滑到我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露出陆沉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转过头,目光落在我崭新的容颜上,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掠过一丝惊艳,随即又沉淀为更深的复杂情绪,仿佛透过这张陌生的脸,看到了背后那蚀骨的痛苦和决心。
“去哪?”他问,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车内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雪松气息。
“机场。”我系好安全带,目光投向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声音平静无波,“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属于沈见微的仇恨。
属于纪瓷的战场。
陆沉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发动了车子。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汇入城市的车流。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那个侦探发来的加密邮件。
标题简洁:【目标一:苏晚舟-调查报告(完整版)】
我点开邮件,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滑动,一行行文字映入眼帘。关于苏晚舟,那个看似纯洁无瑕的白月光,在海外那几年的“精彩”履历,以及她回国后迫不及待伸向江氏核心的、肮脏的手……
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至极、淬着剧毒的弧度。
苏晚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三年后。深城。
“远洲资本”在寸土寸金的cbd核心区崭露头角,如同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没有人知道这家神秘投资公司的实际掌舵人是谁,只听说其背景深厚,眼光毒辣,作风凌厉,短短时间就主导了几场漂亮的并购战,让几家老牌企业吃了大亏,声名鹊起的同时也树敌不少。
此刻,远洲顶层,视野极佳的办公室内。
我——纪瓷,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蚂蚁般的车流和远处江临那栋标志性的江氏集团大厦。一身冷灰色高定西装,短发利落,侧脸线条在晨光中显得冷硬而疏离。三年时光和商场的淬炼,早已将那份新生的锐利打磨得更加内敛深沉,也更具压迫感。
“纪总,”助理周玥敲门进来,声音干练,“江氏集团关于城西那块地的最终报价方案,刚发过来了。另外,”她顿了顿,递上一份设计精美的请柬,“江临和苏晚舟的婚礼请柬,刚送到前台。”
婚礼?
我转过身,眉梢微挑,接过那张烫金的请柬。封面是一对依偎的剪影,设计得浪漫唯美。翻开,里面是江临和苏晚舟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刺眼又可笑。婚礼日期定在一个月后,地点是本市最奢华的海边度假酒店。
三年了。沈见微“失踪”三年,杳无音讯,法律上死亡宣告的期限都快要到了。他果然迫不及待地要给他的白月光一个名分了。
“呵。”一声极轻的冷笑从我唇边逸出。我将请柬随手丢在宽大的办公桌上,像丢弃一张废纸。
“城西那块地,”我走回办公桌后坐下,指尖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江氏的报价,压到他们成本线的百分之七十。告诉他们,这是远洲的最终条件,不接受就退出竞标。”
周玥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立刻恢复专业:“是,纪总。不过……这样会不会太狠了?江氏对这块地势在必得,投入了巨大前期成本,这个价格他们几乎血本无归……”
“狠?”我抬眼看她,眸色平静无波,“商场如战场,周玥。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江临,他输得起。”我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何况,他很快就要办喜事了,这点‘贺礼’,我还嫌轻了。”
周玥不再多言,点头:“明白,我立刻去办。”
办公室门关上,恢复了寂静。我重新拿起那份请柬,指尖划过“江临”和“苏晚舟”那两个名字。
心口的位置,一片死寂,连一丝涟漪都没有。只有冰冷的恨意,像深埋地底的寒冰,坚硬无比。
江临,苏晚舟。
你们的婚礼?
真巧。
我精心策划的葬礼,也快要开场了。
城西那块地的竞标结果,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深城的商圈里掀起了滔天巨浪。
江氏集团志在必得的项目,最终被名不见经传的“远洲资本”以低到令人发指的价格强势夺走。消息传出,江氏的股价应声大跌,董事会震怒,外界一片哗然。
江临遭遇了掌权以来最严峻的危机和质疑。
“远洲资本”和其神秘的幕后老板“纪瓷”这个名字,一夜之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无数双眼睛开始探究这个横空出世的女人。
而此刻,这位搅动风云的纪总,正坐在一家格调清雅的私人茶室里。室内焚着淡淡的檀香,古筝曲调淙淙流淌。
坐在我对面的,是江氏集团一位手握重权、却因江临近年来独断专行(尤其在苏晚舟回国后)而备受冷落的老股东,赵董。
“纪总真是年轻有为,手段了得啊。”赵董抿了口茶,精明的目光透过镜片打量着我,带着试探和欣赏,“城西这一局,漂亮!江临那小子,这些年太顺了,是该有人给他泼泼冷水了。”
我微微一笑,动作优雅地为他续上茶,语气谦逊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赵董过奖了。不过是精准判断了市场风险,做了该做的选择。江总……似乎对某些‘非商业因素’投入了过多热情,难免顾此失彼。”我意有所指地轻轻点了一句。
赵董脸上的笑容深了些,显然心领神会。苏晚舟回国后,利用江临的宠爱,安插亲信、插手项目,早就引起了不少老臣子的不满。
“是啊,”赵董叹了口气,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自从那位苏小姐回来,江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虽说也强势,但至少听得进劝。现在?哼,被枕头风吹得团团转!为了讨她欢心,砸了多少冤枉钱在一些华而不实的项目上?集团内部现在是乌烟瘴气!”
这正是我想听到的。
“所以,赵董,”我放下茶盏,目光直视着他,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锐利和恰到好处的诚意,“您觉得,江氏的未来,真的应该系在这样一位……容易被私人情感左右的领导者身上吗?尤其是,当他的情感对象,似乎对江氏的根基,并不那么在意的时候?”
赵董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身体微微前倾:“纪总的意思是……?”
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薄薄的档案袋,推到他面前。
“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我语气平淡,“关于苏晚舟小姐回国前后的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或许能让赵董,以及董事会其他真正关心江氏未来的元老们,更清晰地认识一下这位未来的‘江太太’,以及她可能带给江氏的……潜在风险。”
赵董狐疑地拿起档案袋,抽出里面的文件。只看了几页,他的脸色就变了,从惊讶到错愕,再到无法掩饰的愤怒和鄙夷。上面清晰地记录着苏晚舟在国外几年混乱的私生活,包括与不同男人的亲密照片(时间点在她和江临异地恋期间),以及她回国后利用江临的信任,暗中将江氏几个边缘产业的资金,通过复杂的空壳公司运作,秘密转移到她个人在海外的账户的证据。金额不大,但性质极其恶劣。
“这……这是真的?!”赵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
“千真万确。”我端起茶杯,语气笃定,“来源可靠。赵董可以自己去验证。我想,这些应该足够让董事会重新评估江总的决策能力和用人眼光了。”
赵董紧紧攥着那几张纸,指节发白,脸上的肌肉都在微微抽搐。显然,苏晚舟的所作所为,彻底踩到了这位元老的底线。
“纪总,”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郑重而充满算计,“这份‘礼物’,我收下了。远洲资本……对江氏,似乎很感兴趣?”
鱼儿上钩了。
我放下茶杯,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带着几分冰冷锋芒的微笑:“江氏是块好蛋糕,可惜,现在拿刀叉的人,似乎不太懂得珍惜。远洲,只和有远见、有能力的伙伴合作,一起分享更大的蛋糕。”我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尤其是在,某些不称职的切割者被请下餐桌之后。”
赵董眼中精光爆闪,他听懂了。他需要我这个“外援”提供弹药,在董事会掀起风暴,扳倒越来越失控的江临。而我,需要江氏内部的力量作为支点,撬动江临的根基,并最终将江氏这块肥肉,分而食之。
“合作愉快,纪总。”赵董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带着老谋深算的意味。
“合作愉快,赵董。”我伸手与他相握。两只同样冰冷的手握在一起,达成了心照不宣的同盟。
江临,你的后院,起火了。
而这把火,会烧得比你想象的,更旺。
江临和苏晚舟的婚礼,如期在那家奢华的海边度假酒店举行。
碧海蓝天,白沙椰林。巨大的白色纱幔在微风中轻扬,鲜花拱门馥郁芬芳。现场布置得如同童话仙境,极尽浪漫奢华之能事。
宾客云集,几乎汇聚了深城所有的名流权贵。衣香鬓影,觥觎交错,空气中弥漫着香槟、花香和虚伪祝福的味道。
我穿着一身利落的香槟金色斜肩礼服,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线条,短发用一枚小巧的钻石发卡别住,露出修长的脖颈和那张经过精雕细琢、冷艳逼人的脸。作为“远洲资本”的掌舵人纪瓷,我的出现,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无数探究的目光。
无视那些视线,我端着一杯香槟,姿态从容地站在相对僻静的角落,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扫视着全场。
终于,在婚礼进行曲庄重响起时,主角登场了。
苏晚舟穿着价值连城的定制婚纱,层层叠叠的曳地裙摆上缀满了碎钻,在阳光下璀璨夺目。她挽着江临的手臂,脸上洋溢着无懈可击的幸福笑容,眼神清纯无辜,仿佛不谙世事的公主。而江临,一身剪裁完美的白色礼服,身姿挺拔依旧,俊朗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深情地凝视着他的新娘。
好一对璧人。
三年时光似乎并未在江临身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眉宇间那份属于上位者的掌控感和意气风发,更加沉淀和内敛了。他小心地呵护着身边的新娘,如同呵护着稀世珍宝。
周围的宾客发出由衷的赞叹和祝福声。
“真是郎才女貌!”
“江总对苏小姐真是十年如一日啊!”
“太感人了,终于修成正果了!”
我冷眼看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胃部深处,那熟悉的、阴魂不散的钝痛,不合时宜地、细细密密地蔓延开来。像无声的嘲讽。
司仪热情洋溢的声音在回荡:“……江临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晚舟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她,忠诚于她,直至生命尽头?”
江临毫不犹豫,声音清晰而深情:“我愿意。”
“苏晚舟小姐,你是否愿意……”
“等一下!”
一个尖锐、带着哭腔和愤怒的女声,突兀地撕裂了婚礼温馨浪漫的乐章!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只见一个穿着酒店服务员制服、面容姣好却脸色惨白的年轻女孩,跌跌撞撞地冲到了红毯中央!她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文件夹,指着台上的苏晚舟,浑身都在发抖。
“苏晚舟!你这个骗子!毒妇!”女孩的声音因为激动和痛苦而尖利变形,“你抢了我的男朋友还不够!为了封我的口,你竟然……竟然让人在我的护肤品里下毒!我的脸!我的脸差点毁了!你不得好死!”
全场哗然!死一般的寂静后,是巨大的、难以置信的骚动!无数道震惊、鄙夷、看好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苏晚舟身上!
苏晚舟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那完美的笑容彻底僵住,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慌乱,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江临的胳膊,嘴唇哆嗦着:“不……不是的……阿临,她胡说!我不认识她!”
江临的脸色也瞬间沉了下来,他下意识地将苏晚舟护在身后,锐利的目光射向那个女孩,带着上位者的威压:“你是谁?保安!把她带出去!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几个安保人员立刻上前。
那女孩却像疯了一样,猛地打开手里的文件夹,将里面的照片和一份检测报告高高举起,声音凄厉:“我有证据!这是她给我转账的记录!这是她指使的人买毒药的监控截图!这是医院的检测报告!苏晚舟!你敢做不敢认吗?!”
高清打印的照片和报告,在阳光下清晰无比!上面苏晚舟的脸、转账记录、戴着帽子的可疑人物购买不明药品的画面……铁证如山!
“天啊!真的是她!”
“太恶毒了!毁人脸?”
“江总娶的这是什么蛇蝎女人啊!”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汹涌而起,鄙夷、唾弃、震惊的目光像无数把利箭射向苏晚舟。精心营造的梦幻婚礼,瞬间变成了大型翻车现场。
苏晚舟彻底崩溃了,她尖叫一声,捂着脸想要逃离,却被江临死死抓住胳膊。江临的脸色铁青,看着那些铁证,又看看身边崩溃哭喊的苏晚舟,眼神从最初的震怒、维护,逐渐变成了难以置信的冰冷和……一丝被欺骗的痛楚。
“晚舟……这……是真的?”他的声音艰涩无比,带着最后一丝挣扎。
“不……不是……阿临你听我解释……”苏晚舟涕泪横流,妆容花得一塌糊涂,拼命摇头,却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混乱!极致的混乱!
安保人员终于控制住了那个情绪激动的女孩(那是我精心挑选的受害者,也是陆沉帮忙找到的关键证人),但现场已经彻底失控。宾客们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记者们更是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拍照录像。
我站在角落的阴影里,静静地看着这场由我一手导演的闹剧。香槟的冰凉滑入喉咙,却压不住胃里翻腾的痛楚和心口那报复性的、冰冷的快意。
苏晚舟,被当众扒下“白月光”的皮,露出里面剧毒蛇蝎的真面目。
这滋味,如何?
我抬眸,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精准地捕捉到了台上那个身影——江临。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像一尊瞬间失去灵魂的雕塑。刚才的深情款款消失殆尽,只剩下被当众打脸的难堪、被欺骗的震怒,以及一种……巨大的、茫然的无措。他看着身边崩溃哭喊、形象尽失的苏晚舟,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调色盘,爱意、怀疑、愤怒、失望、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陌生。
他精心构筑的、关于纯洁爱情和完美新娘的幻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我亲手撕得粉碎。
江临,被自己心尖上的“白月光”毒蛇反噬的滋味,好受吗?
这只是开胃小菜。
我放下空了的香槟杯,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片喧嚣混乱的修罗场。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像敲响了一场盛大葬礼的前奏。
身后,是他崩塌的世界。
婚礼闹剧像一场瘟疫,迅速席卷了整个深城。
苏晚舟“毒妇”的名声彻底坐实,声名狼藉,人人喊打。江临也从一个令人艳羡的深情总裁,沦为了被蛇蝎美人蒙蔽、识人不清的笑柄。江氏集团的股价连续暴跌,董事会内部本就因城西地王项目失利而积累的不满彻底爆发。
以赵董为首的元老派,拿着我提供的、关于苏晚舟转移公司资产的铁证,联合其他几位被江临冷落或损害了利益的股东,在董事会上对江临发起了猛烈的逼宫。
内忧外患,焦头烂额。
而此刻,远洲资本却逆势而上,动作频频。不仅稳固了城西地王的开发,还趁机低价吸纳了不少江氏集团因股价暴跌而抛售的散股,同时暗中接触江氏内部几个因不满江临而人心浮动的核心项目团队。
江临的帝国,正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
这天傍晚,我结束了一个冗长的视频会议,揉了揉发胀的眉心。胃部的隐痛如影随形。办公桌上,静静地躺着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
我拆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东西。
是一张照片。
背景是海边悬崖公路的护栏。一个穿着黑色连帽衫的男人(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形,我死都不会忘!)正鬼鬼祟祟地拧松一辆白色跑车底盘上一颗关键的螺丝!
照片的拍摄角度很刁钻,显然是偷拍,但画面清晰度足够辨认关键细节。
照片背面,用打印机打着一行小字:【五年前,沈见微车祸“意外”前夜。动手者:王强(苏晚舟海外账户汇款记录附后)。】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血液仿佛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手指死死捏着那张照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
原来如此!
原来五年前停车场那个想用迷药毛巾捂晕我的男人,根本不是结束!苏晚舟要的,是沈见微彻底消失!停车场失手后,她立刻安排了更致命的杀招——一场伪装成意外的车祸!
如果不是那天我胃痛难忍,临时改变了路线去了医院;如果不是我潜意识里察觉到了危险,提前将车送去做了全面检修(当时技师确实发现底盘螺丝松动,我还以为是意外)……那么,五年前葬身在那片悬崖下的,就不是空车,而是活生生的沈见微!
好一个苏晚舟!好一条毒蛇!为了上位,她竟敢买凶杀人!
滔天的恨意和冰冷的杀机瞬间席卷了我,几乎要将我吞噬!胃部的疼痛被这股强烈的情绪刺激得骤然加剧,喉头涌上一股熟悉的腥甜。
我强忍着,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像一阵裹挟着暴风雪的风,冲出了办公室。
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亲口的、血淋淋的答案!
目标——苏晚舟!
深城近郊,一处隐蔽的高档私人疗养院。
自从婚礼丑闻爆发后,苏晚舟就被江临“保护”性地送到了这里,对外宣称是“精神受到刺激需要静养”,实则是避风头和看管。疗养院环境清幽,安保严密。
我的车如同幽灵般停在疗养院外不远处的林荫道上。车窗降下,我看着那栋掩映在绿树丛中、灯火通明的白色建筑,眼神冰冷刺骨。
手机震动,是陆沉的短信:【安保系统后门已开,监控屏蔽15分钟。东侧小门。她在308室。小心。】
我回了一个【谢】字。推开车门,夜风带着凉意吹拂在脸上。我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而无声地绕到疗养院东侧。果然,一扇不起眼的员工通道小门虚掩着。
闪身而入。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地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我避开稀少的巡逻人员,很快找到了308室。
门锁是电子密码的,但此刻屏幕一片漆黑,显然已被陆沉远程切断。我轻轻拧动门把手,门无声地开了。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苏晚舟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袍,背对着门坐在梳妆台前,正对着镜子,神经质地一遍遍梳理着她那头曾经柔顺、此刻却显得有些枯槁的长发。她的背影透着一种神经质的紧绷和憔悴。
听到开门声,她猛地转过身,脸上带着惊弓之鸟般的恐慌:“谁?!”
当她的目光触及门口的我时,瞳孔骤然收缩!像是看到了最恐怖的噩梦,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嘴唇哆嗦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缩去,撞翻了梳妆台上的瓶瓶罐罐,发出噼里啪啦的脆响!
“是……是你?!”她的声音尖锐变调,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纪瓷?!不……不可能!你……你是鬼!你是沈见微那个贱人的鬼魂!”
她显然已经通过某些渠道,知道了“纪瓷”和“沈见微”之间的联系。巨大的恐惧让她语无伦次。
我反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她走去。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声音,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鬼魂?”我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蜷缩在椅子上的狼狈模样,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苏晚舟,看清楚,我是活生生的人。托你的福,从地狱里爬回来了。”
我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她的耳膜。
苏晚舟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死死地盯着我的脸,试图从那陌生的、冷艳的轮廓里找出曾经熟悉的痕迹。当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我那双深不见底、燃烧着冰冷恨意的眼睛时,她像是被烫到一样,尖叫一声,猛地抱住了头!
“不!不是我!是意外!那都是意外!”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起来,涕泪横流,精心保养的形象荡然无存,“我没想杀你!我只是……我只是想让你离开阿临!停车场那次……我只是想让你出丑,让你没脸再待在他身边!是那个蠢货自己搞错了药量!悬崖……悬崖那次是王强自作主张!不是我!不是我指使他杀你的!”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拼命想撇清关系,却在不打自招中,将所有的罪恶都抖落了出来。
果然是她!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狠狠扎在我的心上!那被我刻意压制的、濒死的恐惧和滔天的恨意,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
“不想杀我?”我猛地俯身,一把揪住她睡袍的前襟,将她从椅子上狠狠拽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她几乎窒息!我逼视着她惊恐万状的眼睛,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血腥味:“找人用迷药捂我,拧松我车上的螺丝想让我车毁人亡!这叫不想杀我?!苏晚舟,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嗯?!”
极致的恐惧反而激起了苏晚舟骨子里的狠毒和疯狂。她被我揪着衣领,呼吸困难,脸色涨红,却突然癫狂地笑了起来,眼神怨毒得像一条毒蛇:
“哈哈哈……是我又怎么样?!沈见微!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占着江太太的位置那么多年?!阿临爱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你不过是个没人要的可怜虫!是你挡了我的路!你该死!你早就该死了!你这种贱人,活着就是浪费空气!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尖利的指甲胡乱地朝我脸上抓来,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
在她指甲即将碰到我脸颊的瞬间,我猛地松手,同时狠狠一推!
“啊——!”苏晚舟尖叫着,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倒在地毯上!额头磕在坚硬的梳妆台角上,瞬间鲜血直流!
她捂着血流如注的额头,蜷缩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哭嚎,像个被摔坏的破布娃娃。鲜血染红了她白色的睡袍和金色的长发,触目惊心。
我站在她面前,冷冷地俯视着她此刻的凄惨模样。胃部的绞痛和心口翻腾的恨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疼吗?”我轻声问,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苏晚舟抬起头,满脸的血污和泪水,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怨毒,死死地瞪着我。
“这不及我当初的万分之一。”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苏晚舟,你欠沈见微的,我会让你用下半辈子,一点一点,加倍还回来。牢饭,会是你最好的归宿。”
说完,我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这间充满血腥和疯狂的房间。
走廊里,警报声凄厉地响起,由远及近。脚步声杂乱地朝着308室涌来。
我面无表情地走进安全通道,身影迅速消失在楼梯的阴影中。
身后,是她彻底坠入深渊的哀嚎。
苏晚舟在疗养院“自残”并精神彻底崩溃的消息,很快登上了八卦小报的角落。紧接着,关于她买凶杀人(未遂)和转移公司资产的证据链,被“神秘人”完整地提交给了警方。
铁证如山,舆论哗然。
苏晚舟被正式批捕,从人人艳羡的准江太太,沦为了身陷囹圄、人人唾弃的阶下囚。等待她的,将是漫长的牢狱生涯。
而江临,作为苏晚舟的丈夫(虽然婚礼未完成,但已登记)和江氏的掌舵人,彻底陷入了风暴中心。
苏晚舟的罪行,他难辞其咎。无论是“包庇”还是“失察”,都足以让他在董事会失去最后的信任和立足之地。江氏的股价跌入谷底,银行催贷,合作伙伴纷纷解约,核心团队被远洲资本高薪挖角……内忧外患之下,江临的个人资产被大量冻结,用以填补苏晚舟造成的亏空和集团的债务窟窿。
曾经风光无限的江氏帝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土崩瓦解。
这天,我接到了江临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那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只觉讽刺的名字,我按下了接听键,开了免提,将手机放在办公桌上,继续看着电脑屏幕上远洲资本对江氏最后几个优质资产的收购方案。
“纪瓷。”电话那头传来江临的声音。沙哑,疲惫,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穷途末路的颓败。曾经那份高高在上的清冷和掌控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总,”我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语气是公式化的疏离,“有何指教?”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传来。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恳求:“……能不能……放过江氏?放过……那些跟了我十几年的老员工?他们……是无辜的。”
“无辜?”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轻嗤一声,手中的笔“啪”地一声按在桌面上,“商场如战场,成王败寇。江总纵横商场这么多年,这个道理还需要我教你?当初你为了苏晚舟,把城西项目前期团队的心血当儿戏、随意踢走元老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他们无不无辜?”
江临被噎得哑口无言,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至于放过江氏?”我拿起桌上那份收购方案的最终版,指尖划过“江氏集团”那几个字,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江总,现在不是远洲放不放过江氏的问题。是江氏,除了被远洲收购重组,已经没有任何生路。与其让它彻底烂掉,不如让我来给它一个痛快。至少,还能保住一部分人的饭碗。”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我能想象江临此刻惨白的脸色和眼中的绝望。
过了很久,很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带着一种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般的颤抖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纪瓷……你……你到底是谁?”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拿起手机,关掉免提,将它贴近耳边。望着落地窗外阴沉的天空,我缓缓地、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对着话筒说道:
“江临。”
“我是沈见微。”
“那个你巴不得她早点消失、好给你的白月光腾位置的……”
“前妻。”
电话那头,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像是手机重重砸落在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死一样的寂静,然后,断线了。
我面无表情地放下手机。
沈见微这个名字,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江氏集团正式被远洲资本收购重组的那天,天空飘着细密的雨丝,空气阴冷潮湿。
我作为远洲的代表,出席了最后的签字仪式。整个过程简洁而冰冷。当我在那份象征着江氏帝国彻底易主的文件上,签下“纪瓷”两个字时,内心一片死寂的平静。
仪式结束,我独自一人驱车,来到了城郊的墓园。
雨丝无声地飘落,打湿了黑色的大衣。我撑着一把黑伞,穿过一排排冰冷的墓碑,最终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墓碑上,没有照片。只有一行简单的字:
沈见微之墓
旁边立碑人的名字,刺眼地刻着:夫江临。
这是江临在沈见微“失踪”满三年后,依据法律程序宣告死亡,并为她立的衣冠冢。多么讽刺,生前从未得到过他一丝真心的丈夫,在她“死后”,倒是尽了一次“义务”。
我站在墓碑前,静静地看着那行字。雨滴顺着伞沿滑落,在脚边的青石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胃部的疼痛依旧如影随形,像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医生最新的诊断并不乐观,那些昂贵的靶向药,效力正在减弱。时间,真的不多了。
但没关系。该做的,都做完了。
苏晚舟在监狱里疯疯癫癫,余生将在铁窗和高墙内偿还她的罪孽。
江临……听说在签完所有资产转让协议、彻底一无所有后,精神就出了问题。有人看见他在沈见微的衣冠冢前,淋着大雨,一站就是一整天,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曾经叱咤风云的江总,如今成了深城商圈一个令人唏嘘的、避之不及的疯子。
远处,雨幕中,一个模糊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走来。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沾满了泥泞。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前,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空洞而涣散,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
是江临。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像一具行尸走肉。他似乎没有看到站在伞下的我,径直走到了沈见微的墓碑前。
然后,“扑通”一声,他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积着雨水的泥地上。
他伸出颤抖的、骨节分明的手,一遍又一遍,极其缓慢而用力地抚摸着墓碑上“沈见微”那三个字。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混合着某种滚烫的液体。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碎不清的音节。
“微……微微……”
“对……对不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充满了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哀鸣。他像个迷路的孩子,把头抵在冰冷的墓碑上,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压抑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雨越下越大,将他彻底浇透。他跪在那里,抱着那块冰冷的石头,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迟来的深情,比草都贱。
我撑着伞,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雨水打湿了我的裤脚,带来冰凉的触感。
看着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卑微如尘泥、在亡妻(他以为的)墓前痛哭忏悔的男人,我的心中没有一丝波澜。没有快意,没有怜悯,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
他哭他的。
我活我的。
伞沿下,我缓缓抬起手,摊开掌心。几颗包装鲜艳的柠檬糖静静地躺在那里。
剥开一颗,放入口中。
尖锐的酸,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刺激着味蕾,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清醒。
真酸啊。
酸得人眼睛发胀。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雨中崩溃的身影和那座冰冷的墓碑,转过身,撑着伞,一步一步,坚定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迷蒙的雨幕深处。
身后,是他迟到了整个青春的追悔莫及。
身前,是我用命挣来的、不知还有多长的前路。
雨丝连绵,将身后的哭声和那座孤坟,连同那个跪在泥泞里的男人,都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灰蒙蒙的天地之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