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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掌六道全文小说昭离姜晚小说在线阅读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2:57:44 

第十九章北境狼烟

朔风如刀,卷起塞外最后一场暴雪,将铅灰色的天穹压得低垂欲坠。云州城,这座扼守北境咽喉的雄关巨堡,此刻却如同被遗忘在蛮荒中的残破墓碑,矗立在白茫茫的死亡之地。往日旌旗猎猎、甲胄生辉的景象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断壁残垣间凝固的暗红冰层、烧焦的梁木散发出的刺鼻焦臭,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死寂。风掠过坍塌的箭楼,发出如同亡魂呜咽的尖啸。

城墙之上,最后的抵抗正在被绝望吞噬。

镇北侯林啸天,这位曾令狄戎闻风丧胆的老将,此刻拄着半截断裂的镔铁长枪,单膝跪在冰冷的垛口血冰之上。他身披的玄铁重甲早已遍布凹痕与裂口,暗红的血污浸透了内衬的棉袍,又在极寒中冻结成硬壳。头盔不知去向,花白的须发被血痂和冰凌黏结,覆盖着半张因剧痛和愤怒而扭曲的脸庞。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自左额斜劈至下颌,皮肉外翻,边缘泛着诡异的青黑色,那是被狄戎鬼巫师诅咒之刃留下的恶毒印记,正不断侵蚀着他的生命与神智。

他的脚下,是堆积如山的尸体。有身披大乾制式札甲的儿郎,更多是裹着兽皮、面目狰狞的狄戎蛮兵。鲜血浸透积雪,又被新的尸体覆盖,层层叠叠,在酷寒中凝结成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冻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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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仅存的亲卫统领,一个同样浑身浴血、左臂齐肩而断、仅用布条草草勒住断口的大汉,踉跄着扑到林啸天身边,声音嘶哑如破锣,“东门…东门破了!铁尸…铁尸冲进来了!”他眼中布满血丝,绝望如同实质的冰水。

仿佛印证着他的嘶吼,城墙内侧传来令人牙酸的“咔嚓”声和沉闷的撞击!那不是活人的冲锋,而是朽木折断、顽石崩裂般的异响!透过弥漫的雪雾和硝烟,只见无数僵硬、扭曲的身影正从坍塌的东门缺口涌入!它们有的身披残破的大乾军服,有的穿着狄戎的皮甲,甚至还有平民的布衣!共同点是——皮肤青灰溃烂,眼窝空洞淌着黑水,关节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发出“嗬嗬”的低吼,散发着浓烈的尸臭与阴寒!它们是被鬼巫师以邪术唤醒的尸傀!刀剑劈砍在它们身上,如同砍中朽木,只有污黑的脓血渗出,却无法阻止其前进的步伐!

更可怕的是精神层面的冲击!一股无形无质、却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意念,伴随着尸傀大军的涌入,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守军心头弥漫开来。绝望、恐惧、对死亡的战栗、对鬼物的无边惊骇…种种负面情绪被十倍、百倍地放大!意志稍弱者,瞬间精神崩溃,丢下武器,发出非人的嚎叫,要么转身跳下城墙,要么如同行尸走肉般被尸傀撕碎!这是鬼巫师的“恐惧光环”——以邪术放大人心深处的恶念,瓦解抵抗的意志!

“稳住!结圆阵!火油!用火油!”林啸天强撑着剧痛和识海中翻腾的阴寒侵蚀,用尽最后气力嘶吼,声音却淹没在尸傀的嘶吼和守军崩溃的哀嚎中。他浑浊的目光扫过城头,能站立的士兵已不足百人,人人带伤,脸上交织着血污与深入骨髓的恐惧。他的儿子,少将军林烽,那个像小老虎一样勇猛的儿子,此刻正被三头巨大的、身披铁甲、眼眶燃烧幽绿鬼火的尸狼围攻!他的一条腿已被咬断,却仍嘶吼着挥舞战刀,刀光在风雪中划出悲壮的弧线,每一次挥砍都溅起腥臭的污血,却也引来更多的撕咬…

“烽儿——!”林啸天目眦欲裂,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他知道,云州,完了。林氏满门忠烈,镇守北疆三代,今日…怕是要尽数葬送于此。但有些东西,绝不能随之埋葬!

他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浑浊老眼死死盯住身边断臂的亲卫统领,枯槁染血的手如同铁钳般抓住对方完好的右臂,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赵猛!听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破釜沉舟的决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肺腑里硬挤出来,混杂着血沫:

“带…带‘穿云箭’!从…从西门秘道…走!去鹰愁涧…放…放赤隼!把…把这个…送回…帝京!亲手…交到…陛下…或…能主事之人…手中!”他颤抖着,用尽最后力气,从怀中贴身处掏出一个用油布和兽皮层层包裹、仅有两指宽、一掌长的细长硬物,塞进赵猛手中。那硬物入手沉重冰冷,边缘棱角分明。

赵猛浑身剧震,看着手中这沾满侯爷体温和鲜血的“穿云箭”——这不是普通的响箭,而是特制的、能承载密信的短矢,更是侯府最后传递绝命讯息的工具!他瞬间明白了侯爷的用意,也明白了自己肩负的是什么。那是比性命更重的责任!他虎目含泪,嘴唇哆嗦着:“侯爷!属下…属下誓死…”

“闭嘴!”林啸天粗暴地打断他,眼中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厉芒,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垂死雄狮的最后咆哮:“记住!告诉朝廷!狄戎…有鬼巫师!驱尸驭鬼…乱人心智!他们…得了一柄…金弓!邪门…得很!箭出…无光…却…碎山裂石!像…像是…传说中的…”他猛地一阵剧咳,大口大口的污血夹杂着内脏碎块喷涌而出,蜡黄的脸瞬间变成死灰色,身体剧烈摇晃。他用尽最后一丝清明,死死抓住赵猛的手臂,指甲几乎抠进肉里,声音断断续续,却如同烙印般刻入赵猛的灵魂:

“北境…男儿…可碎骨…不可屈膝!林氏…不负…大乾!走——!!!”

他用尽最后残存的力量,猛地将赵猛推向身后一个被尸体和杂物半掩的、通往城下的狭窄甬道入口!与此同时,他猛地抓起地上半截染血的断矛,发出一声震碎风雪的咆哮,如同燃烧生命的流星,悍然扑向那几头正在撕咬林烽残躯的铁甲尸狼!

“爹——!”林烽最后的嘶吼淹没在尸狼的咆哮和利齿撕裂骨肉的恐怖声响中。

赵猛泪流满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几乎将嘴唇咬穿。他最后看了一眼侯爷那决绝扑向死亡的背影,以及少将军被彻底淹没的惨烈,将无尽的悲愤与仇恨狠狠咽下,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撞开甬道口的杂物,如同受伤的孤狼,消失在黑暗冰冷的甬道深处。

风雪更急,彻底吞噬了云州城头最后一点抵抗的声响。只有狄戎蛮兵野兽般的欢呼和尸傀们无意识的嘶吼,在死寂的雄关上回荡。一面残破的、绣着狰狞狼头的狄戎大旗,被粗暴地插在了镇北侯府那象征着大乾北境脊梁的“镇岳”门楼上。

几乎在云州城陷落、林啸天发出最后咆哮的同一瞬间。

千里之外的帝京,文渊阁顶楼。

昭离(姜晚)正立于那扇半开的雕花木窗前,左手拄着戒尺龙吟杖,凝望着铅灰色天穹下沉默的宫阙。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抹沉凝如渊的思虑。西山皇陵的阴霾、二皇子精舍飘来的沉水香、砺锋阁隐约传来的金铁与咆哮…如同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这座帝国的核心。

突然!

她识海深处,那枚融合了礼、乐、书三块碎片的青铜古印,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不再是温润的清光流转,而是发出一种尖锐、急促、充满警示意味的嗡鸣!如同无形的利刃,狠狠刺入她的神魂!

“呃!”昭离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晃,右手下意识扶住冰冷的窗棂才勉强站稳。脸色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变得透明如纸。额角那道暗金色的竖纹骤然亮起,灼热刺痛!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与冰冷寒意,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席卷全身!

这股悸动…强烈!遥远!带着一种锋锐无匹、穿透虚空的力量感!方向…西北!

“殿下!”侍立在不远处整理卷宗的顾清弦立刻察觉异样,放下手中典籍快步上前。他右臂的夹板已拆,但动作间仍能看出一丝僵硬。此刻他清俊的脸上满是担忧,“您怎么了?可是旧伤…”

昭离没有回答。她紧闭双眼,强忍着识海古印的剧震和那股冰冷悸动带来的眩晕感,将全部心神沉入那枚躁动的古印。三块碎片的法则之力被强行催动,化作无形的触须,循着那悸动的源头,艰难地穿透重重空间阻隔…

她“看”到了!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破碎的感知洪流!

无边的风雪…震天的喊杀与绝望的哀嚎…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与尸臭…冰冷、粘稠、充满贪婪与恶念的污秽气息(鬼巫师的力量)…还有…一点光!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纯粹、仿佛能撕裂一切黑暗与阻碍的金色光芒!它被包裹在更庞大、更阴邪的污秽黑气之中,如同被毒蟒缠绕的明珠!那光芒的核心,蕴含着一股让她灵魂都为之共鸣的法则真意——那是极致的穿透、绝对的精准、超越时空的必中之意!

“射!”一个古老而威严的意念碎片,伴随着那点金光,如同惊雷般在她识海中炸响!

是它!上古青铜鼎崩裂的碎片之一!蕴含“射”之法则本源的碎片!

它出现了!不在皇陵,不在帝都…而是在…西北!在血与火的战场之上!被污秽所困,被敌人所持!

就在昭离试图捕捉更多信息时,一股更加阴毒、更加庞大的污秽意念,如同发现猎物的毒蛇,猛地顺着她的感知触须反噬而来!带着狄戎萨满特有的、混合着血腥与兽性的诅咒之力!

“哼!”昭离身体再次剧震,嘴角溢出一缕鲜红。她猛地切断感知,睁开双眼,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熔金碎雪的光芒剧烈闪烁,带着惊骇与冰冷的杀意。

“西北…狄戎…碎片…被污染…在弓上!”她急促地喘息着,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顾清弦脸色骤变!西北?狄戎?碎片?弓?他瞬间联想到近日边关零星传来的、语焉不详的“狄戎异动”奏报!难道…

仿佛为了印证他们最坏的猜想,文渊阁楼下,骤然响起一阵凄厉到变调、撕裂了皇宫死寂的嘶喊!那声音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濒死的疯狂和刻不容缓的惊惶,如同丧钟敲响:

“八百里加急——!!!云州陷落——!!!镇北侯…殉国——!!!”

宣政殿。

沉重的死寂被那声凄厉的“八百里加急”彻底撕碎,如同投入滚油的冰水,瞬间炸开!殿内焚着的龙涎香也压不住那股骤然升腾的恐慌气息。

乾阳帝姜昀阳原本斜倚在龙椅上,蜡黄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倦容,正听着户部尚书关于春闱善后钱粮的枯燥奏报。那一声嘶喊传来,他枯槁的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双眼骤然睁开,爆射出骇人的精光!随即,一股剧烈的咳嗽如同狂风暴雨般席卷了他!

“咳咳…噗!”他猛地俯身,一大口暗红发黑、带着腥气的浓血狂喷在御案之上,溅染了明黄的奏章和晶莹的玉镇纸!刺目的红与黄交织,触目惊心。

“陛下!”高德胜魂飞魄散,扑上前去,声音都变了调。

“父皇!”侍立在御阶下的二皇子姜琮脸色微变,上前一步,眼中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震惊与忧色。他捻动佛珠的手指,在宽大的袖袍掩盖下,微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云州…陷落?林啸天…死了?!”大皇子姜珏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虎,霍然从班列中踏出一步,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满是难以置信的狂暴。他身上的酒气尚未散尽,此刻混合着惊怒,显得格外狰狞。

殿内文武百官,瞬间哗然!

“镇北侯…殉国了?”

“云州…北境门户啊!”

“狄戎…狄戎怎会有如此战力?”

“完了…北境…北境完了!”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文官们面无人色,交头接耳,声音颤抖;武将们亦是人人变色,紧握拳头,眼中充满了惊疑与愤怒。整个宣政殿,如同被捅破的蜂窝,嗡嗡作响,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殿门被粗暴地撞开!

两个如同从血池地狱里爬出来的身影,在龙骧卫的搀扶(几乎是拖拽)下,踉跄着扑入殿中,重重摔倒在冰冷的金砖之上!

为首的,正是赵猛!他断臂处的布条早已被血浸透、冻硬,身上破烂的皮甲布满刀痕箭孔,露出翻卷的皮肉和冻成青紫色的伤口。脸上糊满血污冰碴,只有一双眼睛,如同燃烧的炭火,死死盯着御座方向。他身边,是那个背负赤隼信筒、同样伤痕累累的斥候,此刻已陷入半昏迷。

“陛…陛下!”赵猛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嘶吼,挣扎着想爬起来行礼,却因力竭再次扑倒。他用仅存的右手,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从贴身处掏出那个被血浸透、冻得硬邦邦的油布包裹,高高举起!

“镇北侯…林啸天…绝笔…血书!云州…云州三万将士…尽殁!末将…赵猛…拼死…送达!”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牙齿从骨头上啃下来,带着血淋淋的悲壮与绝望。

高德胜强压心中惊涛,快步走下御阶,从赵猛颤抖的手中接过那沉重的血书包裹。入手冰冷粘腻,浓重的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层层油布和兽皮,露出了里面那支特制的“穿云箭”。箭杆之上,紧紧绑缚着一块被鲜血彻底浸透、边缘焦黑的白色麻布!

他将箭和麻布呈上御案。

乾阳帝喘息着,枯槁的手带着不正常的颤抖,一把抓起那块沉甸甸、冰凉粘腻的血书麻布,猛地抖开!

刺目的暗红色字迹,如同垂死巨兽用爪牙撕裂布帛,狂放、狰狞、力透布背,扑面而来的血腥与绝望几乎令人窒息:

“陛下!臣林啸天,泣血顿首!狄戎举族南侵,非人力可挡!有鬼巫师驱尸傀为前驱,悍不畏死,刀剑难伤!更以邪术乱我军心,恐惧如疫,顷刻崩解!云州…已陷!臣与犬子林烽,并麾下三万儿郎,尽殁于此!唯战至最后一人,流尽最后一血,未堕我大乾军魂!然…敌酋持一诡异金弓,箭出无光,其势如神罚!中者立毙,城墙亦为之洞穿!臣观其形制古拙,气息邪异煌煌…疑是…上古神器‘落日弓’现世!此物落于鬼道之手,北境…乃至天下…危矣!臣…叩请陛下…速发援兵!迟则…山河破碎!臣…死不瞑目——!!!”

字迹到此,戛然而止,最后几个字已模糊不清,被一大片喷溅状的暗红血污覆盖。那淋漓的绝望与不甘,几乎要穿透麻布,灼伤每一个阅读者的眼睛。

“落日弓…上古神器…”乾阳帝死死攥着血书,蜡黄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浑浊的眼中翻涌着惊骇、暴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受伤的孤狼,扫视着下方死寂的朝堂:“都…听见了?!北境门户已开!狄戎持上古邪器!谁…能为朕分忧?!谁…能挽此狂澜?!”

短暂的死寂后,更大的恐慌如同海啸般爆发!

“落日弓?!传说中能射落大日的凶器?!”

“鬼巫师…驱尸傀…这…这如何抵挡?”

“三万边军精锐啊…就这么…没了?”

“北境…北境完了!狄戎铁蹄…怕是要直指帝京了!”

就在这惶惶如末日的气氛中,一个苍老而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清晰地响起:

“陛下!老臣…泣血陈情!”御史中丞崔衍排众而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悲怆与“冷静”,“镇北侯忠勇,以身殉国,天地同悲!然…云州已失,北境门户洞开,狄戎挟大胜之威,更有…那等上古凶器在手!此时若贸然再起大军北上,无异于以卵击石,徒耗我大乾元气,将更多儿郎送入死地啊!陛下!”

他重重叩首,额角触地有声:“老臣斗胆…恳请陛下…暂忍一时之痛!效…效前朝旧例,遣使…议和!割…割让雁回、云中、朔方三郡…岁贡牛羊马匹、金银绢帛…以求…喘息之机!待我大乾整顿军备,联络诸藩,再图…徐徐收复!此乃…存续国祚…不得已之下策啊!望陛下…明鉴!”他身后,数位出身世家门阀的重臣也随之跪倒,齐声附和:

“崔老大人所言极是!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啊!”

“当务之急是保住元气!割地…不过是权宜之计!”

“那落日弓凶威难测,非人力可敌!硬拼…只会玉石俱焚!”

“放屁!!”一声炸雷般的怒吼,如同惊雷劈开了主和派的哀鸣!禁军副统领、署理九门提督秦峻,如同一座爆发的铁塔,猛地踏出武将班列!他双目赤红,虬髯戟张,腰间的雁翎刀因愤怒而嗡嗡作响,刀疤横贯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

“割地?!议和?!放你娘的狗臭屁!”秦峻指着崔衍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声震屋瓦,充满了武人的粗鄙与刻骨的愤怒,“雁回、云中、朔方!那是我大乾先祖一寸山河一寸血打下来的!那三郡之地,埋葬了多少边军忠骨?!镇北侯父子血染云州,三万将士尸骨未寒!你们这群缩在帝京、只会耍嘴皮子的蠹虫,竟敢说出割地求和的屁话?!你们对得起云州城头那些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英魂吗?!对得起林老侯爷死不瞑目的血书吗?!”

他猛地转向御座,单膝轰然跪地,抱拳如锤,甲叶铿锵作响:“陛下!末将秦峻,请战!愿领京营精锐,驰援北境!狄戎有鬼物邪术?末将就用手中钢刀,砍下那些鬼巫师的狗头!他们有落日弓?末将就用血肉之躯,替陛下、替大乾百姓,挡下那凶器之箭!纵使粉身碎骨,马革裹尸,也绝不让我大乾寸土,再落蛮夷之手!请陛下——准战!!!”

“臣等附议!请战!!”以数位清流将领和部分血性犹存的寒门官员为首,殿内响起一片激愤的请战之声!周鸿儒虽未出列,但紧握的拳头和喷火的目光,已表明了一切。

然而,主和派的反扑同样激烈。

“秦峻!你休要逞匹夫之勇!”崔衍尖声反驳,老脸涨得通红,“云州三万精锐如何覆没的?血书就在眼前!鬼巫师、尸傀、落日弓!那是人力可敌的吗?你带兵去送死不要紧,难道要拉着整个京畿的安危,拉着大乾的国运陪葬吗?!”

“不错!无谋之勇,徒害三军!”

“当务之急是议和!是保全实力!”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两派,如同水火,激烈交锋,唾沫横飞,互相攻讦。一方是血勇悲愤,一方是“老成谋国”的怯懦,吵得不可开交。乾阳帝脸色铁青,剧烈咳嗽,高德胜不停地为他抚背,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僵持不下、唾沫横飞的混乱当口,一个冰冷而充满怨毒的女声,如同淬毒的银针,清晰地穿透了嘈杂:

“父皇!儿臣…倒有一人选!”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只见五公主姜晴,在一名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太监(刘贵妃旧仆王德)的搀扶下,缓缓从御座侧后方屏风处走出。她一身素白宫装,却掩不住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脂粉厚重,却盖不住眼底那深重的怨毒与憔悴。她的目光,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在刚刚踏入殿门、脸色苍白如纸、拄着戒尺龙吟杖的昭离身上,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快意笑容。

“哦?晴儿…有何人选?”乾阳帝喘息着,浑浊的目光扫过姜晴明显显怀的腹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姜晴微微屈膝行礼,姿态柔弱,声音却带着刻骨的寒意:“儿臣举荐…驸马都尉,赵子安!”她刻意加重了“驸马”二字,目光挑衅地扫过昭离,“子安出身将门,熟读兵书,忠勇可嘉!更难得是…稳重持成!值此危难之际,正需此等不骄不躁、老成谋国之人挂帅!总好过某些…只会逞血气之勇、惹是生非,将灾厄带到哪里,哪里就遭殃的…不祥之人!”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吐出,矛头直指昭离!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一静!随即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

赵子安?!那个靠祖宗荫庇混了个驸马都尉虚衔、终日流连花街柳巷、斗鸡走狗的草包?!让他挂帅北征?对抗有鬼巫师和落日弓的狄戎大军?!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更是对浴血殉国的镇北侯和云州三万英灵最恶毒的侮辱!

连不少主和派的官员,脸上都露出了荒谬和难以置信的神色。崔衍更是眉头紧锁,显然也没想到五公主会推出这么个玩意儿。

“五妹!你疯了?!”大皇子姜珏第一个忍不住,怒目圆睁,指着姜晴吼道,“赵子安那废物点心也能挂帅?你是想让他把京营精锐都送给狄戎当点心吗?!”

姜晴却恍若未闻,她只是死死盯着昭离,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恨意。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怨毒:“父皇!儿臣…腹中已有皇家血脉!此乃父皇嫡亲孙儿!儿臣…愿以腹中孩儿为质!若子安不胜,儿臣…甘愿同罪!”她竟将自己未出世的孩子也押上了赌桌!只为将昭离推入绝境,或者…让她万劫不复!

殿内死寂!所有人都被五公主这疯狂而恶毒的举动惊呆了!连乾阳帝浑浊的眼中都闪过一丝震惊和不易察觉的厌恶。

气氛凝固得如同冰封。主战派愤怒却一时语塞,主和派也觉荒谬。赵子安的名字像一块臭肉,堵在每个人的喉咙口。五公主怨毒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昭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

一个清冷、平静、却带着一种穿透所有喧嚣的力量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臣,姜晚,愿往。”

声音不高,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宣政殿!

刷——!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瞬间聚焦在门口。

昭离(姜晚)一身素净的玄青色宫装,未施粉黛,脸色苍白如初雪,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她右手拄着那根古朴沉凝的戒尺龙吟杖,左手自然垂落。寒风从她身后洞开的殿门灌入,卷起她未束的几缕墨发,拂过光洁却毫无血色的额头。

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单薄却挺直如崖畔孤松。琥珀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殿内众生百态——乾阳帝的惊愕,姜琮深藏眼底的审视,姜珏的暴躁与错愕,姜晴扭曲的怨毒,崔衍等人的惊疑,秦峻的震撼,周鸿儒的担忧…

她的目光,最终越过所有人,平静地落在御座之上,落在乾阳帝那双浑浊翻涌的眼睛里。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没有热血沸腾的誓言,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

“臣,姜晚,愿往。”

死寂!绝对的死寂!

连殿角琉璃宫灯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如同被冻结——惊愕、难以置信、荒谬、震撼、担忧、怨毒…种种情绪交织凝固。

啪嗒!

五公主姜晴手中一方丝帕无声滑落在地。她脸上的怨毒和得意瞬间僵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抽了一巴掌,只剩下极致的错愕与茫然。

咔嚓!

二皇子姜琮捻动佛珠的手指骤然收紧,一颗坚硬的紫檀佛珠竟被他生生捏出一道细微的裂痕!他温润的面具下,瞳孔猛地收缩,如同针尖。

“你…你说什么?”乾阳帝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身体微微前倾,浑浊的目光死死锁定昭离。

昭离迎着那审视的、惊疑的、如同实质的目光,拄着龙吟杖,向前缓缓踏出一步。足下的金砖映着她单薄的身影。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直面深渊的清晰力量,在死寂的大殿中回荡:

“狄戎鬼巫师邪术,惑人心智,驱役尸骸,其力源于地脉阴邪之气与人心恐惧恶念交织。臣,略通‘礼乐’正心之法,‘书’之明辨本源,或可破其邪氛,定我军魂。”

她的目光扫过御案上那血迹斑斑的“穿云箭”和血书,仿佛穿透虚空,看到了那柄被污秽缠绕的金弓:“至于那柄‘落日弓’…其所发之力,非蛮力可挡,乃上古‘射’之法则扭曲显化。此物…与臣所求之‘源’,同出一脉。普天之下,能窥其破绽,或…能夺其掌控者…”

她微微停顿,琥珀色的瞳孔深处,熔金碎雪的光芒骤然亮起,如同暗夜中点燃的星辰:

“唯臣一人。”

“荒谬!”崔衍第一个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厉喝,“三公主殿下!此乃军国大事!非是儿戏!更非是您逞口舌之利、博取虚名之地!您…您一介女流,久居深宫,体弱多病,何曾识得刀兵?何曾上过战阵?焉敢妄言挂帅?对抗那等鬼物凶器?!此非救国,实乃误国!取死之道!”

“崔大人所言极是!”立刻有世家官员附和,“殿下虽有…异术,然战场凶危,瞬息万变!非是稷下论道,亦非贡院诛邪!千军万马之中,鬼蜮邪术之下,个人之力,渺如尘埃!”

“陛下!万万不可!此乃置三公主殿下于死地!更置北境战局、大乾国运儿戏!”另一人更是言辞恳切,仿佛字字泣血,为昭离“着想”。

“都给本王闭嘴!”大皇子姜珏猛地一声咆哮,压下那些聒噪。他铜铃般的眼睛死死瞪着昭离,充满了暴躁与审视,“三妹!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那不是去文渊阁看书!是去北境!去死人堆里!狄戎的刀是真会砍掉你的脑袋!那落日弓…林老匹夫都扛不住!你…”

“大哥。”昭离平静地打断他,目光转向姜珏,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看穿了他暴躁外表下的某些东西,“北境若破,狄戎铁蹄饮马帝京城下时,文渊阁…亦无书可看。”她的话平淡无奇,却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姜珏的部分怒火,让他噎在当场。

她又将目光转向御座,声音清晰而坚定:“陛下,臣非妄言。鬼道侵蚀,根源在上古法器青铜鼎鼎崩,法则散落。狄戎所持之弓,正是散落之‘源’。此物落入鬼道之手愈久,污染愈深,凶威愈炽,终成大患。臣此去,一为解北境燃眉,阻狄戎兵锋;二为…夺回此‘源’,断鬼道一臂!此乃臣之宿命,亦是大乾存续之机。”

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更沉重的力量:“至于胜败生死…臣,愿立军令状。若不能阻狄戎于雁门关外,夺回落日弓…臣,自裁于北境风雪,以谢天下!”

“军令状”三字一出,如同巨石投入深潭!连一直沉默的二皇子姜琮,捻动佛珠的手指都再次停滞,温润的眼底深处,第一次露出了难以掩饰的震惊与深沉如渊的忌惮。

乾阳帝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龙椅扶手,发出单调而沉重的“笃、笃”声。他浑浊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一遍遍刮过昭离苍白沉静的脸庞,试图从那平静无波的表象下,看穿她真正的意图与底气。镇北侯的血书犹在眼前,那“落日弓”的恐怖描述如同跗骨之蛆。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应战!唯有她…这个身负秘密、伤痕累累的女儿,站了出来,以身为注!

死寂再次笼罩大殿,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压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御座之上,等待着乾阳帝最终的裁决。空气仿佛凝固成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准。”

乾阳帝嘶哑干涩的声音,终于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一个字,重若千钧。

他缓缓抬起枯槁的手,指向昭离,浑浊的眼中翻涌着复杂难明的情绪——有审视,有试探,有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冀?更有帝王权术的冰冷无情。

“封,三公主姜晚,为…‘镇北行军总管’,持天子节钺,总领北境诸军事!赐…临机专断之权!”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断,“秦峻!”

“末将在!”秦峻轰然跪倒。

“着你,领京营‘龙骧’、‘虎贲’二卫精锐,共计一万!为先锋!即刻整军,三日后开拔!一切…听命于行军总管!”

“末将…遵旨!誓死追随总管!”秦峻抱拳如锤,声如金石,目光灼灼地看向昭离。

乾阳帝的目光又扫过脸色惨白、怨毒几乎化为实质的姜晴,扫过眼神深沉莫测的姜琮,扫过惊疑不定的崔衍等人,最终落回昭离身上,一字一句,如同冰冷的烙印:

“姜晚,朕…将大乾北境…托付于你!莫负…朕望!更莫负…你今日之言!”

“臣…领旨!谢恩!”昭离拄着龙吟杖,深深一揖。起身时,琥珀色的眼眸深处,熔金碎雪的光芒,炽亮如即将刺破暗夜的星辰。

朝议散罢,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殿内残留的惊悸与喧嚣。昭离并未立刻离开,她独立于丹墀高阶之上,凛冽的朔风卷起她素色的衣袂,猎猎作响。

极目远眺,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帝京鳞次栉比的屋脊之上,仿佛一只无形的巨掌。那方向,是北境。风雪肆虐的云州废墟,狄戎狼骑狰狞的咆哮,尸傀大军冰冷的嘶吼,还有…那柄被污秽缠绕、却散发着让她灵魂悸动的“射”之本源的金弓…如同冰冷的画卷在识海展开。

戒尺龙吟杖温润的触感自掌心传来,一丝精纯的浩然正气悄然流转,抚平着识海因碎片共鸣和朝堂对峙带来的隐痛。她缓缓闭上眼,并非逃避,而是将心神沉入那枚融合了礼、乐、书三块碎片的青铜古印。

古印周围,无数淡金色的法则丝线明灭闪烁,其中一缕,此刻正发出前所未有的炽亮光芒,指向西北!那是“射”之本源的强烈呼唤,是破碎青铜鼎的悲鸣,更是…她无法逃避的宿命与战场。

“落日弓…”她无声低语,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龙吟杖上微缩的《论语》刻痕。夺回它,净化它,融合它…这不仅是救北境,更是补全青铜鼎、对抗鬼道的关键一步!代价…或许是她的命。

寒风更劲,卷起阶前残雪,扑打在她苍白的面容上,冰冷刺骨。她却恍若未觉,脊背挺得笔直,如同这皇城之中,一柄即将出鞘、刺向北方风雪与血火的孤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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