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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王爷,每天都在扮演痴傻最新小说(陆知微赫连湛)全文阅读

作者: 匿名  时间: 2025-09-25 02:56:53 

第一章洞房花烛夜,王妃是“同谋”

大胤王朝,元熙三十六年,冬。

京城覆盖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唯有从皇城延伸而出的一条长街,十里红妆,锣鼓喧天,生生在这素白的天地间烧开了一道滚烫的画卷。

“听说了吗?今日可是丞相府的嫡长女陆知微,出嫁给宸王爷的大喜日子!”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陆家大小姐可是咱们京城第一才女,貌比天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怎么就许给了那个……那个傻王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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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不是呢!宸王爷赫连湛,当年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脑子,心智就跟七岁孩童似的。这陆大小姐嫁过去,哪是当王妃,分明就是当娘去了!”

“嘘!小声点!那也是圣上亲赐的婚,妄议皇室,当心你的脑袋!”

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像冬日里无孔不入的寒风,丝丝縷縷地钻入喜轿的缝隙。

轿中,陆知微端坐着,一身繁复的凤冠霞帔,重得几乎要压垮她纤细的脊梁。她没有盖盖头,那张清丽绝伦的脸上,一双宛如秋水寒潭的眸子,平静无波,听着外面的流言蜚语,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可惜?

她的人生,从十三岁那年母亲离奇病逝,父亲为了仕途扶正继母,她被送到道观“清修”五年开始,就已经没什么“可惜”可言了。

如今一纸婚书将她从道观召回,直接送入宸王府这座华丽的笼子,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入另一个冰窖罢了。

至于那个传说中的傻王爷……

陆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冷嘲。

世人皆醉我独醒,究竟谁是真傻,谁在装傻,还未可知呢。

宸王府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没有宾客盈门,没有推杯换盏,偌大的王府,除了必要的下人,冷清得不像话。

陆知微由喜娘扶着,跨过马鞍,踏过火盆,繁琐的礼节走完,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红烛高烧,帐幔低垂。

她坐在床沿,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扑了进来,带着一身淡淡的酒气和……奶糖的甜味?

“嘻嘻,新娘子,我来啦!”

清脆又带着几分稚气的男声响起。

陆知微抬眸,透过珠帘的缝隙,看到了她的夫君——宸王,赫连湛。

他穿着一身大红的喜袍,衬得他本就俊美无俦的脸庞更加夺目。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只是那双本该深邃的眼眸里,此刻却盛满了孩童般的天真与好奇,将那份足以颠倒众生的俊美,冲淡成了几分无害的憨傻。

他手里攥着一把五彩斑斓的糖果,像是献宝一样捧到陆知微面前,咧着嘴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给你,喜婆婆说,给了糖,你以后就是我的人啦!”

周围的丫鬟和婆子们都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地偷笑,眼神里充满了同情与幸灾乐祸。

陆知微却依旧平静。

她伸出素白的手,捻起一颗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

很甜,甜得有些发腻。

“多谢王爷。”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

赫连湛见她吃了糖,更高兴了,拍着手跳了起来:“太好了!你有名字吗?我叫湛儿,你可以叫我湛哥哥!”

陆知微垂下眼帘:“臣妾闺名,知微。”

“知微,知微……”他歪着头念了两遍,忽然凑近了,像只好奇的小狗一样,在她身上嗅了嗅,“你身上好香啊,比我母妃的桂花糕还香!”

他说着,竟真的伸出舌头,想要舔一下陆知微的手背。

“王爷!”

旁边的丫鬟惊呼一声,想要上前阻止。

陆知微却不动声色地抬起了手,避开了他的碰触。她的目光,第一次变得锐利起来,直直地射向赫连湛那双“天真无邪”的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赫连湛的动作僵住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

但下一秒,他又恢复了那副痴傻的模样,委屈地撇了撇嘴:“你不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让我闻?”

陆知微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房间。

“王爷,时辰不早了,该歇息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看热闹的下人,“你们,都退下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丫鬟婆子们愣了一下,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不敢违逆新王妃的命令,行礼告退。

很快,喜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红烛的火苗“噼啪”一声,爆开一朵小小的灯花。

偌大的空间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赫连湛还站在原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玩弄着自己的衣角。

陆知微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她比他矮上一个头,需要微微仰视才能看清他的脸。

“王爷,”她再次开口,声音里褪去了方才的清冷,多了一丝莫名的意味,“这出戏,演给谁看呢?现在,看戏的人已经走了。”

赫连湛的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盛满了天真憨傻的眸子,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陆知微。

眸光深处,那片清澈的湖水正在慢慢退潮,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幽暗漩涡。天真与痴傻,如同一层面具,正在一片一片地龟裂、剥落。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的探究、审视和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杀意,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陆知微笼罩。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陆知微却恍若未觉。

她迎着他冰冷的目光,平静地伸出手,将他头上那顶略显歪斜的喜冠扶正。

她的指尖,冰凉如雪。

“这京城里,想看宸王府笑话的人,太多了。”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诉说,“比如,恨不得你立刻就死的太子殿下;比如,巴不得踩着你往上爬的二皇子;再比如,你府里那些阳奉阴违,不知是哪家派来的眼线。”

每说一句,赫连湛眼中的寒意就更深一分。

当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时,他眼中的痴傻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冷厉。

“你是谁?”

他的声音,不再是清脆的少年音,而是变得低沉、沙哑,充满了危险的磁性。

这,才是真正的宸王赫连湛。

陆知微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弧度,像是冬日里初绽的寒梅。

“我是你的王妃,陆知微。”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一个……在你登基之前,能帮你管好后院,挡住所有明枪暗箭的,合作伙伴。”

赫连湛的瞳孔,骤然收缩。

登基?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他心底炸响。

这是他藏得最深的秘密,是他用七年的痴傻伪装,步步为营,想要达成的最终目的。

这个女人,这个今天才第一次见面的新婚妻子,竟然一语道破!

杀意,在这一刻,毫不掩饰地迸发出来。

他猛地伸手,扼住了陆知微纤细的脖颈。他的手掌很大,手指修长而有力,只需稍稍用力,就能轻易地折断这脆弱的生命。

“你到底是谁?不说,今夜就是你的死期!”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陆知微的脸因为缺氧而涨得通红,但她的眼神,依旧没有丝毫的畏惧。

她艰难地抬起手,没有去掰他的手,反而用指尖,轻轻地、缓缓地,在他的手背上写下了两个字。

“南……疆……”

赫连湛的身体,如同被雷击中一般,猛地一震。

扼住她脖子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

“咳咳……”陆知微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白皙的脖颈上,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指痕。

她扶着桌子,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看来,王爷是想起一些事了。”她抬起头,眼中水光潋滟,却带着一丝胜利者的微笑。

赫连湛死死地盯着她,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南疆。

那是他母妃的故乡,也是他暗中培养势力的起点。七年前,他坠马重伤,被秘密送往南疆疗养,也正是在那里,他收拢了母妃留下的旧部,开始了他的复仇计划。

这件事,除了他和几个心腹,绝不可能有第六个人知道。

这个陆知微,她到底是如何得知的?

“我父亲,陆相,”陆知微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解释道,“曾在南疆担任过三年的总督。当年,他与你的母妃,有些渊源。”

她的话,点到即止。

但赫连湛已经明白了。

陆相,陆秉均。那个在朝堂上八面玲珑,谁也不得罪的老狐狸。他以为他只是个趋炎附势的政客,却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的母妃有旧。

那么,这场婚事……

“所以,这场赐婚,不是意外?”赫连湛的声音有些干涩。

“当然不是。”陆知微走到桌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为他倒了一杯,递了过去,“这是我父亲,为你我二人,下的第一步棋。”

赫连湛没有接那杯茶。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烛光下,她脖子上的指痕触目惊心,可她的神情却从容淡定,仿佛刚才经历生死一线的不是她。

这份胆识,这份心性,绝非常人所能及。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红烛又燃尽了一寸。

终于,他接过了那杯茶,一饮而尽。

“合作可以。”他放下茶杯,目光如炬,“但,我凭什么信你?”

陆知微笑了。

她走回床边,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本册子,扔给了他。

“凭这个,够吗?”

赫连湛疑惑地接过来,翻开一看,脸色瞬间大变。

这本册子上,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宸王府里所有下人的信息。

姓名,年龄,入府时间,负责的差事……以及——

“张管家,入府十五年,太子的人,每月初五与东宫侍卫在城西土地庙接头。”

“一等丫鬟碧桃,入府三年,二皇子妃的远房表妹,负责监视王爷您的日常起居。”

“马夫老王,入府十年,看似忠厚,实则是皇后安插的眼线……”

……

一桩桩,一件件,巨细靡遗。

这哪里是一本花名册,这分明是一张布满了宸王府的,间谍网!

而他,这个王府的主人,对这一切,竟只有模糊的猜测,远不及她这般清晰详尽。

这个女人,在嫁给他之前,究竟做了多少准备?

赫连湛拿着册子的手,微微颤抖。他第一次感觉到,事情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掌控。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却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王妃,早已在他的棋盘上,落下了至关重要的一子。

“这些,只是见面礼。”陆知微的声音悠悠传来,“王爷,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明天该如何演好第一场戏了吗?”

她坐在床边,卸下了沉重的凤冠,一头青丝如瀑般散落下来。

烛光柔和了她清冷的眉眼,让她看起来多了几分烟火气。

赫连湛合上册子,看着她。

看了许久许久。

他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卸下所有伪装后,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玩味和欣赏的笑容。

他走到她身边,坐下,学着她之前的样子,拿起一颗奶糖,剥开,递到她唇边。

“王妃,”他的声音低沉而悦耳,带着一丝蛊惑人心的魔力,“请多指教。”

陆知微看着他,也笑了。

她张开嘴,含住了那颗糖。

依旧是甜得发腻。

但这一次,她却觉得,这滋味,似乎还不错。

窗外,风雪依旧。

喜房内,红烛摇曳,映照着两张各怀心思,却又达成共识的年轻脸庞。

这场始于算计与伪装的婚姻,从今夜起,注定将在这波谲云诡的京城,搅动起一场天翻地覆的风云。

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同谋。

第二章晨昏定省,新王妃的下马威

翌日,天光微亮。

陆知微便已起身。

身旁的赫连湛睡得正“沉”,嘴角挂着一丝可疑的口水,还咂吧着嘴,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若不是昨夜亲身领教了他的深沉与狠厉,陆知微几乎要以为他真的就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傻王爷。

这演技,不去梨园唱戏真是可惜了。

陆知微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任由丫鬟们为她梳洗更衣。

她今日选了一件绛紫色的王妃常服,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的祥云暗纹,既不过分张扬,又透着一股低调的华贵。发髻梳得一丝不苟,只斜插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白玉簪子,衬得她眉眼清冷,气质端庄。

“王妃,王爷他……还没醒呢。”贴身丫鬟之一的采薇,小声提醒道。

按照规矩,新婚第二日,王爷王妃需一同去给府里的长辈敬茶。宸王府没有长辈,但有几位先王留下的老人,如今都成了府里的管事,地位超然。除此之外,还有几位侧妃和侍妾,也等着新王妃的敬茶。

若是王爷不去,只王妃一人,难免会落人口实,说王妃不懂规矩,第一天就拿捏不住夫君。

“无妨。”陆知微淡淡道,“王爷昨夜累了,让他多睡会儿。”

她的话,说得意味深长。

几个小丫鬟听了,顿时红了脸,不敢再多言。

只有采薇和另一个贴身丫鬟画屏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她们是陆知微从娘家带来的,自然是真心向着她。

陆知微整理好衣冠,走到床边,柔声唤道:“王爷,该起了。”

赫连湛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含糊不清地嘟囔:“不起不起,湛儿要睡觉,睡觉有糖吃……”

陆知微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配合地演了下去,语气愈发温柔:“乖,听话,起来陪我好不好?不然一会儿那些姐姐们要笑话我了。”

赫连湛在被子里蠕动了一会儿,才不情不愿地伸出个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她:“那你亲我一下,我就起来。”

他说着,还把脸凑了过来。

陆知微嘴角的笑意僵了僵。

这家伙,还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占便宜的机会。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这是在演戏,这是为了大局。然后,飞快地在他脸上啄了一下。

“好了,快起来吧。”

赫连湛这才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像只偷腥的猫,手舞足蹈地起了床。

一通鸡飞狗跳的穿衣洗漱后,夫妻二人终于“艰难”地走出了新房。

宸王府的正厅,名为“静心堂”。

此刻,堂中已经坐了不少人。

为首的是府里的两位老嬷嬷,一个是当年伺候过先王妃的张嬷嬷,一个是宫里派来教导赫连湛规矩的李嬷嬷。二人皆是白发苍苍,神情肃穆,在王府里极有体面。

下首两边,则坐着王府的两位侧妃和三位侍妾。

左边为首的,是兵部尚书家的庶女,秦侧妃,名唤秦婉儿。她生得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眉眼间总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忧愁,最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右边为首的,是吏部侍郎的侄女,孟侧妃,名唤孟嫣然。她则恰恰相反,长相美艳,性格泼辣,一双狐狸眼顾盼生辉,极具侵略性。

剩下的三位侍妾,便没什么家世,都是寻常人家的女儿,容貌虽也清秀,但在两位侧妃面前,便显得黯淡无光了。

这些人,看似安分守己地坐着,实则个个都在暗中打量着门口。

当看到赫连湛和陆知微携手走进来时,堂中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微妙起来。

尤其是看到赫连湛一手牵着陆知微,另一只手还拿着个拨浪鼓,边走边摇,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曲儿时,那几位侍妾更是掩着嘴,发出了几不可闻的嗤笑声。

秦婉儿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随即又换上了那副悲天悯人的表情,仿佛在为陆知微感到惋惜。

唯有孟嫣然,一双美目直勾勾地盯着陆知微,眼神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挑衅和嫉妒。

“王爷、王妃到——”

随着太监一声长长的唱喏,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屈膝行礼。

“给王爷、王妃请安。”

赫连湛像是没看见一样,径直走到主位上坐下,把拨浪鼓往桌上一拍,脆生生地喊道:“上点心!我要吃桂花糕!”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陆知微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异样,她走到主位旁的座位上,从容落座,才抬了抬手,温声道:“都起来吧,自家人,不必多礼。”

她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瞬间化解了尴尬。

众人落座后,敬茶的环节便正式开始。

丫鬟端上茶盘,由两位侧妃领头,依次上前。

“妾秦氏,给王妃娘娘敬茶,愿王妃娘娘与王爷,永结同心,早生贵子。”秦婉儿跪在地上,双手奉上茶盏,话说得滴水不漏,姿态也做得极低。

陆知微接过茶,象征性地抿了一口,便放到一边。

“秦侧妃有心了。”她从画屏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了过去,“这是给你的见面礼,以后都是一家姐妹,还望妹妹不要嫌弃。”

锦盒里是一支成色不错的金步摇,不算特别贵重,却也挑不出错来。

“谢王妃赏。”秦婉儿恭敬地接过,退到了一旁。

接下来是孟嫣然。

她跪下的姿势都比旁人多了几分不情不愿,奉茶的时候,更是眼波流转,意有所指地说道:“妾孟氏,给王妃娘娘敬茶。只是不知,王妃娘娘这茶,我们这些做姐妹的,能喝上几日呢?”

这话,就带着明显的挑衅了。

言下之意,是说她这个新王妃的位置,坐不长久。

堂中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起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知微身上,想看她如何应对这第一个下马威。

陆知微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接过茶杯,并没有喝,而是拿在手中,轻轻地用杯盖撇着浮沫,慢条斯理地开口道:“孟侧妃这话,本王妃有些听不懂了。这敬茶的日子,自然是日日都有。只要你们还认我这个王妃,还守着这王府的规矩,这茶,我便受得心安理得。”

她抬起眼,目光清凌凌地看着孟嫣然。

“倒是孟侧妃,似乎对王府的规矩,有些不太熟悉。昨夜我与王爷大婚,按例,府中所有女眷都需在院中跪迎。我记得,秦侧妃和几位妹妹都在,唯独不见孟侧妃的身影。莫非,是身子不适?”

孟嫣然的脸色,瞬间一白。

她昨夜确实称病没去,本以为一个新来的王妃,又是嫁给一个傻子,不敢拿她怎么样。却没想到,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发难!

“我……妾身昨夜确实头风发作,故而……”

“哦?是吗?”陆知微打断了她的话,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

这一下,吓得所有人都心头一跳。

就连那边正在专心致志抠桌子木纹的赫连湛,也停下了动作,抬起头,茫然地看了过来。

陆知微的脸色,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孟侧妃是吏部侍郎府的贵女,想来是金枝玉叶,身子娇贵。可既然进了我宸王府的门,就要守我宸王府的规矩!新妇进门,侧室称病不迎,这是大不敬!传出去,丢的是整个宸王府的脸面!”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来人!”

“奴婢在!”采薇和画屏立刻上前一步。

“孟侧妃身为侧妃,知错犯错,罚月银三月,禁足抄写《女诫》五十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谁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清清冷冷的新王妃,手段竟如此雷霆!

第一天就敢罚侧妃禁足!

孟嫣然更是又惊又怒,脱口而出:“你凭什么罚我!我……”

“凭什么?”陆知微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凭我是圣上亲封的宸王妃,是这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还是说,孟侧妃连圣上的旨意,都不放在眼里了?”

一顶大帽子扣下来,压得孟嫣然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一张美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你……你给我等着!”她最终只能撂下一句狠话,便要起身离开。

“站住。”陆知微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刺骨,“我让你走了吗?”

孟嫣然的脚步,生生钉在了原地。

陆知微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缓缓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孟侧妃,”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我知道你不服气。你觉得我不过是凭着娘家的身份,才坐上了这个位置。你觉得王爷痴傻,这王府,早晚会是你的天下。”

孟嫣然的瞳孔猛地一缩。

陆知微却笑了,笑意未达眼底。

“可是,你错了。”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孟嫣然的脸,动作暧昧,眼神却像淬了毒的刀子,“只要我在这王府一天,你们就都得给我安安分分地趴着。谁要是敢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她顿了顿,凑到孟嫣然耳边,用气声说道:“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的呢喃,却让孟嫣然从头到脚,窜起一股寒意。

她看着眼前这张美丽却冰冷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个女人,是个魔鬼。

陆知微直起身子,恢复了那副端庄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好了,孟侧妃既然身子不适,就先扶她回院里歇着吧。记得,派人好生‘照看’,别让她再吹了风。”

“是。”立刻有两位膀大腰圆的婆子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了孟嫣然,几乎是拖着她离开了承安堂。

堂中,一片死寂。

剩下的几位侍妾,个个噤若寒蝉,头埋得低低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就连那两位资历最老、向来看不上新主子的张嬷嬷和李嬷嬷,此刻也垂下了眼帘,不敢再有丝毫的小觑。

杀鸡儆猴。

这位新王妃,用最直接、最狠厉的方式,宣告了她的主权。

这时,一直状况外的赫连湛,忽然“哇”的一声,拍着手叫了起来。

“好厉害!王妃姐姐好厉害!像戏台上的大将军!”

他跑到陆知微身边,仰着一张天真无邪的俊脸,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姐姐,你把那个坏女人打跑了!她总抢我的糖吃!”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变得滑稽起来。

陆知微看着他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狡黠笑意,心中暗骂一声:小狐狸。

面上,却依旧是温柔似水的模样。

她摸了摸他的头,柔声道:“王爷不怕,以后有我在,谁也抢不走你的糖。”

“真的吗?”

“真的。”

“太好了!”赫连湛高兴得跳了起来,然后响亮地在陆知微脸上亲了一口。

“啵!”

声音清脆响亮。

陆知微:“……”

众人:“……”

在所有人石化的表情中,陆知微努力维持着端庄的微笑,在心里把某个正在借机揩油的男人骂了一百遍。

这日子,没法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牵起赫连湛的手,对着还处于震惊中的众人,露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属于胜利者的微笑。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本王妃初来乍到,还有许多事要学,就不多留各位了。”

一场惊心动魄的晨昏定省,就这样,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陆知微立威的目的,达到了。

而宸王府的众人也终于明白,这位新来的王妃,或许比那个痴傻的王爷,还要可怕一百倍。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这座深宅大院里,悄然酝酿。

第三章宫宴风波,傻王爷的“神助攻”

宸王妃新婚第二天,就在府中立威,雷厉风行地处置了孟侧妃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不出半日就传遍了京城权贵圈的后宅。

有人说她手段狠辣,不懂怀柔;有人说她初生牛犊不怕虎,早晚要吃亏;但更多的人,是在等着看好戏。

一个精明强干的王妃,配上一个痴傻无能的王爷,这组合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

而好戏,很快就来了。

新婚第三日,宫里便传下旨意,宣宸王与宸王妃,入宫赴宴。

名义上,是皇帝和皇后为新婚的儿子媳妇接风洗尘。

实际上,谁都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

太子赫连恺和二皇子赫连瑞,绝不会放过这个可以当众羞辱赫连湛,顺便试探新王妃深浅的好机会。

马车辚辚,驶向戒备森严的皇城。

车厢内,陆知微正在闭目养神。

赫连湛则像个得了多动症的孩子,一会儿掀开帘子看看外面,一会儿又去擺弄车厢里的小香炉,嘴里还不停地问着各种幼稚的问题。

“知微知微,皇宫是不是比我们家还大呀?”

“皇伯伯是不是有很多很多糖?”

“我能把皇后的凤冠拿来玩吗?”

陆知微被他吵得头疼,终于忍不住睁开了眼,瞪了他一眼。

赫连湛立刻噤声,委屈巴巴地看着她,像只被主人训斥了的大金毛。

陆知微无奈地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你安分点。今天晚上,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跟紧我,一切有我。”

赫连湛眨了眨那双“清澈”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但他的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抹无人察觉的幽光。

他什么都不用做?

那可不行。

好不容易有机会进宫,他可是给自己的好大哥,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宴会设在富丽堂皇的昭阳殿。

当陆知微扶着赫连湛走进大殿时,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充满了探究、同情、幸灾乐祸,以及毫不掩饰的恶意。

“呦,这不是咱们的三弟和三弟妹吗?快来快来,让皇兄好好看看!”

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

只见太子赫连恺,正端着酒杯,一脸假笑地走了过来。他长得与赫连湛有几分相似,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丝阴鸷和傲慢,破坏了整体的俊朗。

他身旁跟着的,是他的太子妃,出自当朝第一武将世家,镇国公府的嫡女,卫若烟。

卫若烟长得明艳大气,此刻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挑剔地审视着陆知微,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妃。”陆知微福了福身,不卑不亢。

赫连湛则像是见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猛地躲到陆知微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怯生生地说:“大……大哥好。”

“哈哈哈哈!”赫连恺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三弟还是这么怕生啊!不过也是,你这脑子,见了生人会害怕也正常。”

他的话,说得极其刻薄,毫不留情。

大殿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窃笑声。

陆知微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正要开口,赫连湛却忽然从她身后钻了出来,手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了一个……小风车。

他把风车举到赫连恺面前,一脸天真地问:“大哥,你看,我的风车,会转哦!呼——”

他用力一吹,五彩的风车“呼啦啦”地转了起来。

赫连恺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脸,黑得像锅底。

在如此正式的宫宴上,被自己的傻弟弟当众献宝一个破风车,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他感觉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

“拿……拿开!”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哦。”赫连湛委屈地收回风车,小声嘟囔,“大哥不喜欢吗?这个可好玩了……”

卫若烟见状,连忙上前打圆场,她亲热地拉起陆知微的手,笑道:“早就听闻陆家大小姐是京城第一才女,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凡。就是可惜了,配了这么个……唉,弟妹以后,怕是要辛苦了。”

她嘴上说着同情的话,眼神里却是满满的优越感。

陆知微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微笑道:“多谢太子妃关心。臣妾不觉得辛苦,王爷待我很好。”

她说着,还温柔地看了赫连湛一眼。

赫连湛立刻回了她一个傻乎乎的笑容。

这副“夫唱妇随”的恩爱模样,让卫若烟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难受得紧。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声通报:“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众人连忙跪下行礼。

元熙帝赫连渊,携着当今皇后,也就是太子的生母,周皇后,一同走了进来。

元熙帝年过五旬,但保养得宜,看上去不过四十出头,面容威严,不怒自威。

他坐上龙椅,目光在殿中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了赫连湛和陆知微身上。

“湛儿,知微,到朕这儿来。”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夫妻二人走到御前,再次行礼。

“起来吧。”元熙帝的目光,在陆知微身上停留了片刻,点了点头,“是个好孩子。以后,湛儿就交给你了。”

“是,儿臣遵旨。”陆知微恭敬地应道。

“父皇,”赫连湛忽然开口,指着御案上的一盘葡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我想吃那个!”

元熙帝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眼中的威严之色淡去了不少。

“哈哈哈,好,给你吃!”他招了招手,示意太监把葡萄端过去。

赫连湛立刻欢天喜地地吃了起来,吃得满嘴都是紫色的汁水,像只小花猫。

周皇后看着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和轻蔑,但脸上却挂着慈爱的笑容:“湛儿还是这么孩子气。知微啊,以后可要多担待着他些。”

“母后说的是,这是儿臣的本分。”陆知微答得滴水不漏。

一场暗流涌动的开场,就这样被赫连湛的痴傻行为,轻而易举地化解了。

宴会正式开始,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太子和二皇子频频向赫连湛敬酒,意图将他灌醉,好看他出丑。

陆知微则一一为他挡下,滴水不漏。

“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王爷他身子不好,不胜酒力,这杯酒,臣妾代他喝了。”

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动作豪爽,引来一片叫好声。

赫连恺和赫连瑞对视一眼,眼中皆是阴沉。

这个陆知微,软硬不吃,像个刺猬一样,让他们无从下手。

眼看宴会过半,仍旧没能让宸王府出丑,赫连恺有些坐不住了。

他使了个眼色,他身边的一个心腹太监,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那个太监端着一盅汤,走到了赫连湛身边。

“王爷,这是太子殿下特意为您准备的醒酒汤,您喝了,头就不晕了。”

赫连湛像是没听见,依旧在专心致志地玩着他的风车。

陆知微的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

她认得那个太监,是东宫的掌事太监之一,王德。此人心狠手辣,是赫连恺的左膀右臂。

这碗汤,绝对有问题!

“王德,”陆知微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寒意,“王爷不喜喝汤,端下去吧。”

王德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把汤往赫连湛面前送:“王妃娘娘,这可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啊,您……”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一直安安静静玩着风车的赫連湛,像是被什么东西惊到了一样,忽然大叫一声,猛地站了起来。

他起身的动作太大,一下子撞到了王德的手臂。

“哐当!”

那碗滚烫的醒酒汤,不偏不倚,全都泼在了旁边不远处,一个正在与同僚高谈阔论的官员身上!

而那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御史大夫,张承。

张承素来以刚正不阿、铁面无私著称,是朝中有名的“炮筒子”,谁都敢弹劾。

此刻,他一身崭新的官袍,被汤水浸湿了大半,狼狈不堪。

更要命的是,随着汤碗落地,一封信,从王德的袖子里,掉了出来。

那封信,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张承的脚下。

整个大殿,瞬间雅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张承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弯腰,捡起了那封信。

当他看清信封上的字时,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这是……”

赫连恺的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

那封信,是他写给边关守将,意图勾结外族,制造摩擦,从而嫁祸给二皇子赫连瑞的密信!

他本想借着给赫连湛送汤的机会,让王德将这封信“不小心”掉在赫连瑞的桌案下,来个人赃并获。

可谁能想到,赫连湛这个傻子,竟然会突然发疯,把汤泼到了御史大夫身上,还把信给抖了出来!

“父皇!儿臣……”赫连恺“噗通”一声跪了下来,脸色惨白,冷汗直流。

他想解释,却发现任何解释在此时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元熙帝的面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死死地盯着那封信,声音像是从地狱传来:“张承,念!”

“是……”

张承打开信,用他那洪亮而清晰的声音,将信中的内容,一字不差地念了出来。

每念一句,赫连恺的脸色就白一分。

每念一句,大殿中的气温就降一分。

当整封信念完,元熙帝猛地一拍龙椅,怒吼道:“逆子!!”

“砰!”

他将桌上的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勾结外敌,构陷手足!这就是朕的好太子!朕的好儿子!”

“父皇饶命!父皇饶命啊!儿臣是冤枉的!是有人陷害儿臣!”赫连恺拼命地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

“陷害?”元熙帝冷笑,“这信上的字迹,难道不是你的吗?这太子金印,难道是假的吗?”

证据确凿,不容抵赖。

周皇后也吓得花容失色,跪下来哭求:“陛下息怒!恺儿他只是一时糊涂,求陛下看在他年少无知的份上,饶他一次吧!”

“年少无知?”元熙帝气得发笑,“他都二十有五了,还年少无知?朕看他是野心太大,连朕这个父皇,都已经不放在眼里了!”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哇……打架了,打架了……”

只见赫连湛,不知何时已经躲到了柱子后面,探出个脑袋,一边拍手,一边兴奋地叫着。

“父皇伯伯好凶哦!像大老虎!要吃人啦!”

他这一喊,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元熙帝看着他那副痴傻的模样,满腔的怒火,像是被一盆冷水浇下,熄了大半。

他再看看跪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太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无尽的疲惫和失望。

一个野心勃勃,却愚蠢狠毒。

一个天性纯良,却痴傻可怜。

这都是他的儿子啊!

他摆了摆手,声音里充满了倦意:“将太子带下去!禁足东宫,没有朕的旨意,不许踏出半步!”

“至于你……”他看向跪在地上的王德,眼中杀机毕现,“拖出去,杖毙!”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王德的哭喊声,很快就消失在了殿外。

一场精心策划的宫宴,就这样,以太子被禁足,心腹被杖毙,而草草收场。

回王府的马车上。

赫连湛依旧在玩着他的风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陆知微却久久地凝视着他。

刚才的那一幕,看似是意外,是巧合。

但,真的是巧合吗?

为什么他会那么巧地在那个时候站起来?

为什么汤会那么巧地泼在最刚正不阿的御史大夫身上?

为什么信会那么巧地掉出来,落在所有人都看得见的地方?

这一切,都太巧了。

巧得……就像是精心设计好的一样。

她看着他那张俊美无俦却挂着傻笑的侧脸,心中第一次升起了一股寒意。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还要可怕。

他不仅在演戏,他还在利用自己的“痴傻”,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才是那个,最顶级的,执棋人。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注视,赫连湛转过头来,对着她咧嘴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知微,你看,我今天是不是很乖?我都没有惹祸哦!”

陆知微看着他那双清澈的,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缓缓地,勾起了唇角。

她伸出手,拿过他手中的风车,轻轻吹了一下。

“是啊。”她的声音,轻柔得像羽毛,“王爷今天,是我的‘神助攻’呢。”

赫连湛的笑容,僵硬了一瞬。

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原样,更高兴地拍起了手。

车厢内,再次恢复了“和谐”的气氛。

但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

不再仅仅是合作。

更像是……一场心照不宣的,博弈。

而他们,都享受其中。

第四章皇祖母的“恩赏”

太子被禁足的消息,如同在京城这潭深水里投下了一块巨石,表面虽未起滔天巨浪,水下的暗涌却愈发湍急。

二皇子赫连瑞一派,弹冠相庆。

而宫中的周皇后,却并未就此沉寂。

宫宴后的第三天,一队内侍监的仪仗便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宸王府。

为首的,是太后宫中的掌事姑姑,孙姑姑。

这位孙姑姑,名为太后的人,实则却是周皇后安插在太后身边的眼线,平日里最是眼高于顶。今日她亲临宸王府,自然是来者不善。

“王妃娘娘,太后娘娘听说您与王爷新婚燕尔,琴瑟和鸣,心中甚是欢喜。”孙姑姑皮笑肉不笑地站在静心堂中央,声音尖细,“太后她老人家说,王妃初掌王府,怕是人手不足,身边没个体己人伺候。这不,特意将她身边最得力的侍女‘晚晴’,赏赐给王妃,为您分忧解难呢。”

说罢,她侧了侧身,一个穿着淡绿色宫装的女子,从她身后走了出来。

那女子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生得一副我见犹怜的清秀面容,皮肤白皙,眉眼低垂,整个人透着一股江南水乡般的温婉柔顺,让人一看便心生好感。

她上前一步,对着陆知微盈盈一拜,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奴婢晚晴,见过王妃娘娘。往后,还请娘娘多多指教。”

陆知微端坐在主位上,手中端着一杯温茶,并未立刻叫她起身。

她的目光,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那名叫晚晴的女子身上,一寸寸地刮过。

指教?

一个太后宫中得力的侍女,屈尊来她这不受待见的王府,给她当丫鬟?

周皇后的算盘,打得真是响亮。

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送来了一个最顶级的探子,一根扎在宸王府心脏里的毒刺!

“太后娘娘有心了。”陆知微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本王妃身边有采薇画屏伺候,人手尚足,不敢劳烦太后娘娘割爱。”

这是,直接拒绝了。

孙姑姑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没想到,这个新王妃竟如此不识抬举!

“王妃娘娘这是何意?”她冷笑道,“是嫌弃太后娘娘的赏赐,还是觉得,您这宸王府,连太后娘娘的人都容不下了?”

好大一顶帽子!

陆知微心中冷笑。跟她玩这套,她五年前在道观里就玩腻了。

她正要开口,身边的赫连湛却忽然拍着手,高兴地叫了起来。

“哇!漂亮姐姐!你长得比孟姐姐还好看!”

他像只发现了新玩具的哈巴狗,颠颠儿地跑到晚晴面前,围着她转了两圈,还伸出手,想要去摸人家的小脸。

晚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厌恶,但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顺恭敬的模样,微微侧身,避开了赫连湛的碰触。

“湛儿,不许胡闹!”陆知微恰到好处地出声呵斥,语气里却带着宠溺,“快回来!”

赫连湛这才噘着嘴,不情不愿地走回陆知微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撒娇:“知微,我喜欢这个姐姐!你让她留下来陪我玩好不好?她会给我糖吃吗?”

陆知微看着他那副“痴傻”的模样,心中了然。

好一个夫唱妇随,好一个借坡下驴。

她故作为难地叹了口气,看向孙姑姑,歉然道:“姑姑见笑了,王爷他心性单纯,见了漂亮的姐姐就喜欢。既然王爷开口了,那本王妃若再推辞,倒显得不近人情了。”

她话锋一转,看向晚晴,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如此,便多谢太后娘娘美意。晚晴是吧?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王爷身边,专门伺候王爷的饮食起居吧。”

此言一出,孙姑姑和晚晴的脸色,同时变了。

让晚晴去伺候一个傻子?

她们原本的计划,是让晚晴留在陆知微身边,借机探查陆知微的底细,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取而代之!

可现在,陆知微轻飘飘一句话,就将晚晴发配到了赫连湛那个“无用”的傻子身边,这让她们所有的计划,都落了空!

“王妃娘娘!”孙姑姑急了,“太后娘娘的意思是,让晚晴伺候您……”

“哦?”陆知微挑了挑眉,“难道在姑姑眼里,伺候王爷,就不算是伺候我宸王府的主子了?还是说,姑姑觉得王爷的身份,比不上我这个王妃?”

又是两顶大帽子扣下来。

孙姑姑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

她终于明白,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的王妃,根本就是个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奴婢……奴婢不敢。”她最终只能咬着牙,不甘心地福了福身。

“不敢最好。”陆知微端起茶杯,下了逐客令,“姑姑一路辛苦,本王妃就不多留了。采薇,替我送送孙姑姑。”

“是。”

孙姑姑带着一肚子气,灰溜溜地走了。

静心堂里,只剩下陆知微,赫连湛,以及那个站在原地,柔顺得像一尊瓷娃娃的晚晴。

“你很好。”陆知微看着晚晴,忽然开口,语气不明。

晚晴低着头:“奴婢愚钝,不知王妃何意。”

“我说,你的手很好。”陆知微的目光,落在了晚晴那双纤细白皙的手上,“指节纤长,指腹却带着一层薄茧,虎口处尤为明显。这可不是一双端茶倒水的手,倒像是……常年握着什么精细的东西。”

晚晴的身体,再次微不可查地一僵。

“比如,绣花针?又或者……”陆知微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声音压得极低,“是淬了毒的,银针?”

晚晴猛地抬起头,那双柔顺的眸子里,终于透出了惊惧和骇然。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隐藏得如此之深的身份,竟然在第一天,就被这个女人一眼看穿!

“王妃……王妃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她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陆知微却笑了。

“听不懂没关系。”她伸手,用帕子轻轻擦拭着晚晴的脸颊,动作温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珍宝,“以后,你会有很多时间,慢慢听,慢慢懂。”

她直起身子,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将张管家给我叫来!”

片刻之后,那个在名册上被标记为“太子的人”的张管家,躬着身子,走了进来。

“王妃娘娘,您找老奴?”

“张管家,”陆知微看着他,笑意盈盈,“这位是太后娘娘赏下来的人,以后就住在听竹苑。你亲自去安排,务必……好生‘照看’。但凡她少了一根头发,我都唯你是问。”

张管家愣了一下,不明白王妃为何如此安排。

但他还是立刻躬身应道:“是,老奴遵命。”

“去吧。”陆知微挥了挥手。

张管家和晚晴一前一后地退了出去。

当他们走后,一直扮演着“傻子”的赫连湛,收起了脸上的憨笑,走到陆知微身边,眼中带着一丝赞许。

“一招‘移花接木’,一招‘引狼入室’,再来一招‘以毒攻毒’。王妃这驭下之术,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

他看穿了她的意图。

将皇后派来的毒针(晚晴),交给太子安插的眼线(张管家)去看管。

这两方势力,本就互相猜忌。如今被她这么一搅和,更是要斗个你死我活。

她根本不用自己动手,就能让他们互相消耗,互相牵制。

高明,实在是高明。

“王爷过奖了。”陆知微淡淡道,“不过是些后宅女子的小把戏,上不得台面。只是府里的钉子太多,总要一颗一颗地拔掉。今晚子时,就是拔掉第一颗钉子的好时候。”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机。

赫连湛挑了挑眉:“哦?王妃是想对张管家动手了?”

“太子如今被禁足,正是群龙无首,人心惶惶的时候。张管家这条线,埋了十五年,现在断掉,最是能让太子伤筋动骨。”陆知微分析道,“而且,杀了他,还能震慑府里其他心怀鬼胎的人。”

“好。”赫连湛的眼中,也燃起了兴味的火焰,“那今晚,本王就陪王妃一起,看一场好戏。”

夜,渐深。

一场无声的清洗,即将在宸王府中,拉开序幕。

第五章黑夜里的刀与玫瑰

子时,月黑风高。

宸王府后花园的假山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正将一封信塞进石缝里。

正是王府的老管家,张德全。

他做完这一切,警惕地四下望了望,确认无人后,才松了口气,转身准备离开。

可他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堵“墙”。

不,那不是墙。

那是一个人。

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脸上带着恶鬼面具,身形如同鬼魅一般的人。

“你……”张德全吓得魂飞魄散,刚要惊叫,一只铁钳般的手就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张管家,这么晚了,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呢?”

一个清冷的女声,从假山后悠悠传来。

陆知微穿着一身素色的寝衣,外面只披了一件白狐裘,缓步走了出来。在她身后,跟着同样换上了一身深色常服的赫连湛。

他没有再扮演痴傻,一双深邃的眸子在夜色中,亮得惊人。

“王……王妃……”张德全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他知道,他暴露了。

“把信,拿出来。”陆知微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那个鬼面人松开手,从石缝中取出了那封信,恭敬地递给了陆知微。

陆知微借着灯笼的光,扫了一眼,信封上没有任何字。但她知道,这信里,必然是宸王府近期的动向,以及对她这个新王妃的评估。

“张管家,你在王府十五年,自我嫁入王府,也未曾亏待过你。为何要背叛王爷?”陆知微明知故问。

张德全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却咬紧了牙关,一言不发。

他知道,一旦招了,不仅自己要死,远在乡下的家人,也活不成。太子殿下的手段,他比谁都清楚。

“倒是个忠仆。”赫连湛冷笑一声,语气里充满了嘲讽,“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他上前一步,从陆知微手中拿过信,连同信封一起,凑到烛火上,点燃了。

火光,映着他俊美而冷酷的脸。

“既然张管家什么都不肯说,那就算了。”他将燃烧的信纸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把他处理掉吧。记住,做得干净点,别留下任何痕迹。”

“是。”鬼面人应了一声,拖起瘫软如泥的张德全,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空气中,只留下一丝淡淡的焦糊味。

陆知微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心中并无波澜。她很清楚,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仁慈,是最无用的东西。

“你不怕吗?”赫连湛忽然开口问她。

“怕什么?”陆知微反问,“怕杀人,还是怕被杀?”

赫连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有趣的女人。”

他伸手,将她散落在颊边的一缕发丝,挽到耳后。他的指尖冰凉,碰触到她的皮肤,让她微微一颤。

“走吧,夜深了,该回去睡觉了。”他很自然地牵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与他冰冷的气质截然不同。

陆知微没有挣脱。

两人并肩走在寂静的回廊上,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

“下一个,你准备动谁?”赫连湛问。

“二皇子妃的那个表妹,碧桃。”陆知微答道,“不过,不能再用这种方法了。同样的招数用两次,就不灵了。”

“哦?那王妃有何高见?”

“我需要王爷,再为我演一场戏。”陆知微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

第二天,宸王府便传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消息。

傻王爷赫连湛,不知从哪儿学来了斗蛐蛐,玩物丧志,整日抱着个蛐蛐罐子傻笑,连最爱的糖都不要了。

不仅如此,他还看上了王妃身边的一等丫鬟碧桃,非要让碧桃陪他一起斗蛐蛐,说碧桃长得像他的“蛐蛐大将军”。

一时间,整个王府都在看碧桃的笑话。

碧桃气得脸色铁青,却又不敢违逆王爷的命令,只能每日强颜欢笑,陪着一个傻子玩那种幼稚的游戏。

这天下午,赫连湛又在院子里和碧桃斗蛐蛐。

他“一不小心”,将水盆打翻,弄湿了碧桃的衣裙。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赫連湛手忙腳亂地道歉,“我不是故意的!你快去换件衣服吧,别着凉了!”

碧桃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忍着气,回房换衣服去了。

就在她换衣服的间隙,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她的房间,在她刚换下的那件湿衣服上,撒上了一些无色无味的粉末。

做完这一切,那身影又悄然离去。

当晚,碧桃便突发恶疾,浑身起了红疹,奇痒无比,不过半个时辰,就断了气。

经过府医查验,结论是,碧桃误食了与她体质相冲的食物,引发了急性的恶疾,不治身亡。

没有人怀疑什么。

只有一个被禁足在院中的孟侧妃,在听到这个消息时,猛地打碎了手中的茶杯,眼中充满了恐惧。

她知道,这绝不是意外。

那个女人,那个看似清冷的宸王妃,正在用一种她看不懂的方式,一步一步,清除掉府里所有的异己!

下一个,会是谁?

会是……自己吗?

恐惧,像藤蔓一样,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心脏。

而此时,始作俑者陆知微,正坐在窗边,看着赫连湛。

赫连湛正在小心翼翼地……给一朵开在花盆里的玫瑰花浇水。

那不是普通的玫瑰,花瓣是罕见的墨色,在夜色中,泛着丝绒般的光泽。

“这是‘夜皇后’,西域传来的品种,畏寒,喜湿,很难养活。”赫连湛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柔,“我母妃生前,最喜欢这种花。”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向她提起他的母妃。

陆知微的心,微微一动。

她看着他专注的侧脸,烛光下,他的睫毛很长,投下一片剪影。褪去了痴傻的伪装,也卸下了平日的冷硬,此刻的他,看起来竟有几分柔软。

“你把碧桃的死,嫁祸给了孟嫣然。”他忽然开口,却没有回头。

陆知微并不意外他能看穿。

“我让人在碧桃的湿衣服上,撒了会让她过敏的‘红星草’粉末。而府里,只有孟嫣然的院子里,种着这种草。”陆知微平静地叙述,“二皇子妃,也就是碧桃的表姐,绝不会相信这是一个意外。她只会认为是孟嫣然嫉妒碧桃得了王爷的‘青眼’,才痛下杀手。”

“如此一来,二皇子一派,和孟嫣然背后的吏部侍郎,便会心生嫌隙。一石二鸟。”赫连湛接过了她的话。

他转过身,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笑意。

“陆知微,你真是天生就该活在这样吃人的地方。”

这话,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

“或许吧。”陆知微垂下眼帘,“在道观的那五年,我若不学会吃人,就早已被人生吞活剥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赫连湛的笑容,凝固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清冷眉眼下,那一闪而过的脆弱,心中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蛰了一下。

他走过去,将那盆开得正盛的墨色玫瑰,放到了她的面前。

“送给你。”他说。

陆知微愣住了。

“为什么?”

“因为……”赫连湛的目光,落在她那双清冷如寒潭的眸子上,声音低沉而认真,“它很像你。”

像黑夜里的刀,锋利,危险。

也像这永夜中,唯一盛开的,玫瑰。

第六章温柔乡里的刀光剑影

宸王府在短短数日之内,一死一失踪(张管家被处理后,对外宣称是卷款潜逃),让这座本就诡异的王府更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各方势力都暂时收敛了爪牙,暗中观察着这位新王妃的下一步动作。

然而,陆知微却像是完全没事人一样,每日的生活极其规律,不是打理府中庶务,就是陪着她的傻王爷放风筝、堆雪人,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日午后,暖阳正好,陆知微正陪着赫连湛在院子里用积雪堆一只奇形怪状的兔子。

赫连湛玩得不亦乐乎,把自己弄得像个雪猴,还不忘往陆知微的脸上抹雪。

“知微,你看你,变成白胡子老爷爷啦!”他笑得前仰后合。

陆知微无奈地擦掉脸上的雪,正要“报复”回去,采薇却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王妃,”她屈膝行礼,面色有些凝重,“瑞王妃来了。”

瑞王妃,便是二皇子赫连瑞的正妃,出身于世家大族清河崔氏的崔云袖。此女素有贤名,在京中贵妇圈里人缘极好,与太子妃卫若烟的张扬跋扈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陆知微很清楚,越是这样的人,往往越是笑里藏刀。

太子倒台,二皇子赫连瑞便是最大的受益者。如今他派自己的王妃前来,名为探望,实为试探。

“请她到暖阁奉茶。”陆知微吩咐道,随即拍了拍手上的雪,又替赫连湛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襟,柔声道:“王爷,有客人来了,我们去见客好不好?”

“客人?有糖吃吗?”赫连湛仰着脸问。

“或许有吧。”陆知微牵起他的手,向暖阁走去。

两人刚到暖阁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个温婉含笑的声音。

“三弟妹可算是来了,我这二皇嫂可是等候多时了。”

只见一位身着宝蓝色锦缎长裙的贵妇人,正端坐在客座上,姿态优雅地品着茶。她容貌秀美,气质温婉,眉眼间总是带着三分笑意,让人如沐春风。

正是瑞王妃,崔云袖。

“让二皇嫂久等了,是弟妹的不是。”陆知微从容地走进去,屈膝行礼。

赫连湛则躲在她身后,好奇地探出头,打量着崔云袖。

“这位姐姐也好漂亮,”他小声对陆知微说,“但是没有晚晴姐姐好看。”

他口中的晚晴,正是那个被陆知微派去看管的宫女。

崔云袖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仿佛没听到这句童言无忌的话。

“三弟还是这么有趣。”她放下茶杯,目光落在陆知微身上,眼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弟妹,听闻府中前几日出了些事,你没受惊吧?唉,你也是命苦,想当初在青云观那几年,想必也是吃了不少苦。如今嫁入王府,本以为能享福,谁知……”

她话未说完,便是一声叹息,一副真心为你着想的模样。

但话里话外,却句句是刺。

既点了她出身道观的“卑微”过往,又暗讽她没有能力管好王府,才导致下人出事。

陆知微垂在袖中的手,微微收紧。

青云观那五年,是她此生最不愿提及的噩梦。

但她的脸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多谢皇嫂关心。那几年在道观,日日诵经抄文,倒也让我的心静了不少。至于府里的事,不过是些奴才手脚不干净,清理了便是,算不得什么大事,劳皇嫂挂心了。”

她轻描淡写地将事情揭过,不留一丝缝隙。

崔云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显然没料到她如此应对自如。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的赫连湛,忽然挣脱陆知微的手,跑到了崔云袖的面前,指着她带来的一大堆礼物中的一个锦盒,好奇地问:“姐姐,这个方方的东西是什么呀?可以吃吗?”

那个锦盒里装的,是一块上好的端砚,价值千金,是崔云袖特意带来彰显身份和诚意的。

“三弟,那可不是吃的,那是砚台,用来磨墨写字的。”崔云袖耐着性子解释。

“写字?”赫连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眼睛一亮,“我会写字!我写给你看!”

说着,也不等崔云袖反应,他便一把抢过那个锦盒,笨手笨脚地打开,拿起那块名贵的端砚,又从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个橘子,兴高采烈地开始在砚台上“磨墨”。

紫色的橘子汁,瞬间染花了那块漆黑如墨的砚台。

“你看你看!出墨水啦!”他献宝似的将那块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砚台,举到崔云袖面前。

崔云袖的脸,彻底绿了。

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在滴血。

那可是前朝大家的作品,千金难求的孤品!就这么被一个傻子当玩具给毁了!

她气得浑身发抖,却又发作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湛拿着那块砚台,在地上画着小人儿。

“皇嫂,您瞧,王爷他……童心未泯。”陆知微适时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歉意”,但眼底却是一片笑意,“这砚台,怕是不能用了。不过没关系,改日我让库房寻一块更好的,给皇嫂送去。”

这话,更是扎心。

什么叫寻一块更好的?这是独一无二的孤品!

崔云袖感觉自己快要气得昏过去了。她今天来,本是想给陆知微一个下马威,杀杀她的锐气,却没想到,自己带兵器来,反被对方的“傻子”一通乱拳打得七零八落,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不必了。”她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她再也待不下去了,匆匆找了个借口,便狼狈不堪地告辞离去。

送走了崔云袖,暖阁里只剩下夫妻二人。

赫连湛立刻扔掉了手里的砚台,擦了擦手,恢复了那副精明冷沉的模样。

他走到陆知微身边,看着她依旧平静的脸,忽然问:“她提到青云观,你不生气?”

陆知微端起已经凉了的茶,抿了一口:“生气有什么用?不过是让她看笑话罢了。”

“可你刚刚,手抖了一下。”赫连湛一语道破。

陆知微的动作一顿。

她抬起头,迎上他深邃的目光。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审视,只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情绪。

“在那种地方待久了,总会留下些痕迹。”她终究还是没有否认,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疲惫。

赫连湛沉默了。

他看着她,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那被蛰了一下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其实和他很像。

他们都用一层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里面的柔软和伤痕。

“过两日,是新妇回门的日子。”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我陪你回丞相府。”

陆知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

“丞相府,可比瑞王府要难对付得多。王爷确定,要去蹚这趟浑水?”

“你的战场,自然也是我的战场。”赫连湛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再说了,我也很想见识一下,能教出王妃这般人物的陆家,究竟是何等的龙潭虎穴。”

他的话,让陆知微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第一次觉得,或许,嫁给他,也并非全是冰冷的算计。

至少,在这座吃人的王府里,她有了一个,可以并肩作战的,同盟。

第七章回门宴上的“傻女婿”

新婚第六日,按例是新妇回门的日子。

宸王府的马车,在一众百姓好奇又同情的目光中,缓缓地停在了丞相府的大门前。

丞相府,陆秉均的府邸,是陆知微从小长大的地方,却也是她最不愿回来的地方。

这里,没有母亲的温言软语,只有继母的笑里藏刀;没有父亲的温情关怀,只有他冰冷的权衡利弊;还有一个,永远在想方设法陷害她的,好妹妹。

陆知微深吸一口气,扶着赫连湛的手,下了马车。

“王爷,王妃,你们可算回来了!”

门口,一个穿着华贵的半老徐娘,正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正是陆知微的继母,柳氏。

她身后跟着的,是她的亲生女儿,陆知瑶。陆知瑶生得娇俏可人,此刻正用一种夹杂着嫉妒和幸灾乐祸的眼神,不住地打量着赫连湛。

“父亲呢?”陆知微淡淡地问,连一声“母亲”都懒得叫。

柳氏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道:“老爷在书房处理公务,吩咐我们好生招待王爷和姐姐。快,外面风大,我们快进去吧。”

她热情地想要去挽陆知微的手,却被陆知微不着痕迹地避开了。

一行人走进正厅,分主宾落座。

赫连湛依旧是那副痴傻的模样,一进门就被桌上精致的点心吸引了,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吃得满脸都是点心渣。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陆知微拿出帕子,温柔地替他擦拭着嘴角,那副恩爱的模样,刺痛了陆知瑶的眼。

“姐姐如今真是好福气,”陆知瑶酸溜溜地开了口,“宸王殿下这般‘疼爱’姐姐,真是羡煞旁人呢。”

她特意在“疼爱”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妹妹若是羡慕,当初也可以求父亲,让你嫁过来。只是不知,王爷会不会喜欢你罢了。”陆知微不动声色地反击。

“你!”陆知瑶被噎得满脸通红。

就在这时,赫连湛忽然指着陆知瑶头上那支光彩夺目的红宝石金钗,大声喊道:“这个好看!红红的,像糖葫芦!我要玩!”

他说着,竟真的站起来,伸手就要去拔陆知瑶头上的金钗。

“啊!”陆知瑶吓得花容失色,连连后退,“你别过来!你这个傻子!”

“湛儿,不许胡闹!”陆知微再次“呵斥”,将他拉了回来。

赫连湛却不依不挠,坐在地上撒泼打滚:“我就要!我就要那个红色的糖葫芦!”

柳氏心疼自己的女儿,又不敢得罪王爷,只能忍着怒气,劝道:“王爷,那不是糖葫芦,那是钗,女孩子家戴的……”

“我不管!我就要!”赫连湛开始满地打滚,声音越来越大。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成何体统!”

只见一个身穿绯色官袍,面容清癯,不怒自威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进来。

正是当朝丞相,陆秉均。

“见过父亲。”陆知微站起身,行了一礼。

陆秉均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目光便落在了地上撒泼的赫连湛身上,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他走到赫连湛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王爷,请起来。”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感。

若是寻常孩童,怕是早就被吓哭了。

可赫连湛却像是没听见,依旧在地上打滚,嘴里还念叨着:“糖葫芦……要糖葫芦……”

陆秉均的脸色,愈发难看。

他这个女婿,比传闻中,还要上不得台面!

他看向陆知微,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和冷意:“这就是你选的好夫君?”

陆知微的心,被这句话刺得生疼。

她选的?

当初若不是他为了攀附皇权,默许了这桩婚事,她又怎会嫁入这潭浑水?

她正要开口,赫连湛却忽然从地上一跃而起,像只小炮弹一样,猛地撞进了陆秉均的怀里!

“爹爹抱!”他伸出沾满了点心渣的手,紧紧地抱住了陆秉均的腰,还在他那身崭新的官袍上,蹭了蹭。

陆秉均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平素里连衣角都不许人碰一下。

可现在……

他看着自己胸前那一大片油腻的点心印子,感觉自己的血压正在急速飙升。

“你……放开!”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不放不放!”赫连湛抱得更紧了,“爹爹身上好香,像书的味道!我喜欢!”

说着,他还仰起天真的脸,对着陆秉均,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沾满了点心渣的笑容。

“噗——”

旁边的陆知瑶,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即又意识到不妥,连忙捂住了嘴。

柳氏也是一脸想笑又不敢笑的表情。

陆秉均的脸,已经黑成了锅底。

他感觉自己一辈子的英名,都在这一刻,被这个傻子女婿给毁了!

他一把推开赫连湛,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铁青着脸,拂袖而去。

“把他,带到偏厅去!”这是他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一场精心准备的回门宴,就这样,被赫连湛搅得天翻地覆,不欢而散。

书房内。

陆秉均换了一身衣服,脸色依旧难看。

他看着眼前站得笔直,神情淡漠的女儿,冷声道:“这就是你给我的交待?让一个傻子,在我的府里大闹天宫?”

“父亲息怒。”陆知微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王爷他只是心性单纯,并非有意冒犯。”

“单纯?”陆秉均冷笑,“我看他是愚不可及!我陆秉均的女儿,竟然嫁了这么一个东西!我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陆知微沉默了。

她知道,在父亲眼中,她,宸王府,都不过是他向上攀爬的棋子。棋子失去了作用,甚至成了累赘,他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舍弃。

“今日之事,想必很快就会传遍京城。”陆秉均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也好。既然宸王如此不堪,那我们之前的计划,或许要变一变了。”

“父亲的意思是?”陆知微心中一凛。

“太子已废,二皇子赫连瑞如今风头正盛。他几次三番向我示好,我之前还未下定决心。如今看来……”陆秉均的声音,充满了冷酷的权衡,“良禽择木而栖。宸王这棵树,怕是指望不上了。你,要早做打算。”

他的意思很明显。

他要放弃赫连湛,转而投靠二皇子。

而她这个宸王妃,随时都可能成为被牺牲的弃子。

陆知微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看着眼前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这个她的亲生父亲,忽然觉得无比的悲凉。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

赫连湛像个没事人一样,手里拿着一串不知从哪儿弄来的糖葫芦,一边吃,一边走了进来。

“知微,我饿了,我们回家吃饭好不好?”

他径直走到陆知微身边,拉起她的手,就要往外走。

“站住!”陆秉均怒喝道,“谁让你进来的!”

赫连湛像是被吓到了,手里的糖葫芦“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地上沾了灰的糖葫芦,嘴一撇,“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得惊天动地,撕心裂肺。

“我的糖葫芦……你赔我的糖葫芦!你是个坏人!我讨厌你!我要回家!我再也不来你家了!”

他一边哭,一边拉着陆知微往外走。

陆知微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看着父亲气到发抖的脸,再看看拉着自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赫连湛,心中那片悲凉,忽然就被一股哭笑不得的情绪取代了。

她任由赫连湛拉着自己,走出了这间让她窒息的书房。

在与父亲错身而过的那一刻,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

“父亲,您可千万,别选错了树。”

陆秉均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看着女儿决绝的背影,和那个依旧在嚎啕大哭的傻子王爷,眼中第一次,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马车上,赫连湛立刻停止了哭泣,变戏法似的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串干净的糖葫芦,递给陆知微。

“吃吗?很甜。”

陆知微看着他,许久,才接过那串晶莹剔透的糖葫芦。

“你今天,又是故意的。”她用的是陈述句。

“他想让你当弃子。”赫连湛答非所问,语气却很认真,“我不同意。”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颗石子,投入了陆知微平静的心湖,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低下头,咬了一口糖葫芦。

山楂的酸,裹着糖衣的甜,在口中蔓延开来。

她忽然觉得,这京城的冬天,似乎,也不是那么冷了。

第八章账本里的杀机

回门宴上的那场闹剧,让丞相陆秉均彻底倒向二皇子赫连瑞的决心,变得昭然若揭。

京城的风向,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

曾经门庭冷落的瑞王府,如今车水马龙;而本就无人问津的宸王府,更是连风声都寂寥了几分。

陆知微对此,并不意外。

她有条不紊地打理着王府,清查账目,整顿内务,仿佛外界的风云变幻,与她毫无关系。

这天夜里,她照例在书房核对这个月的开支。

烛火下,她一笔一笔地看着,眉头却越皱越紧。

“怎么了?”

不知何时,赫连湛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她身后。他褪去了白日的痴傻,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正落在她面前的账本上。

“府中的开支,有问题。”陆知微指着账本上的几个条目,声音凝重,“你看这里,采买木炭的支出,比上个月多出了三成。还有药材库,几味珍稀药材的消耗量,也大得惊人。但据下人回报,这个月府里既没有添置新的炭盆,也没有谁生了需要用那些珍稀药材的大病。”

账目做得天衣无缝,每一笔支出都有名目,有经手人的签字画押。

但合在一起看,却处处透着诡异。

有人在暗中,用蚂蚁搬家的方式,掏空宸王府的库房。

“是秦侧妃。”赫连湛几乎没有思考,便说出了一个名字。

陆知微抬起头,有些讶异地看着他。

秦婉儿,那个平日里最是柔弱不堪、与世无争的秦侧妃?

“负责采买的刘管事,是兵部尚书安插进来的人。而掌管药材库的李嬷嬷,她唯一的儿子,就在兵部尚书麾下当差。”赫连湛的声音,冰冷而清晰,“秦婉儿的父亲是兵部尚书,你觉得,这会是巧合吗?”

陆知微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她一直以为,最大的威胁是明面上张牙舞爪的孟嫣然,却忽略了这个最不起眼,最会示弱的秦婉儿。

原来,这才是府里藏得最深的一条毒蛇!

兵部尚书,是二皇子赫连瑞的坚定拥护者。他们掏空宸王府的库银,无疑是在为二皇子招兵买马积蓄粮草!

“她倒是聪明,知道哭闹的孩子没糖吃,会哭的孩子才有。”陆知微冷笑一声,眼中寒光乍现。

“不止如此。”赫连湛的脸色,比她更加冰冷,“我的人查到,他们不仅在转移库银,还在利用王府的名义,从外面高价采买一批军械。账,记在宸王府头上。到时候,只需找个由头查抄王府,便能人赃并获。私购军械,可是谋逆的大罪。”

好一招釜底抽薪,栽赃陷害!

这个局,阴毒至极!一旦事发,宸王府将万劫不复!

陆知微第一次感觉到了彻骨的寒意,这已经不是后宅的争风吃醋,而是你死我活的政治搏杀。

“王爷打算如何应对?”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赫连湛。

赫连湛看着她,却没有直接回答。

他伸手,将她面前那盏快要燃尽的蜡烛,往自己这边拉了拉,让光亮更多地照在她身上。

“账本先放一放。”他的声音,忽然柔和了下来,“天冷,我让厨房给你炖了燕窝,喝了再看。”

陆知微愣住了。

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刻,他竟然还有心情关心她喝没喝燕窝?

但看着他那双认真得不带一丝玩笑的眼睛,她心中的紧张和寒意,竟莫名地消散了许多。

她点了点头:“好。”

热气腾腾的燕窝很快被端了上来。

陆知微小口地喝着,赫连湛就坐在她对面,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一碗燕窝下肚,陆知微感觉浑身都暖了起来。

“现在,可以说了吗?”她放下碗,问道。

“将计就计。”赫连湛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平日痴傻模样截然相反的、猎豹般的精光。

“既然他们想送我们一份‘谋逆’的大礼,那我们,就想办法把这份‘大礼’,原封不动地,还给二皇子殿下。”

第九章谁是笼中雀

冬至,是宫中大宴的日子。

因太子被禁足,今年的冬至宴,便由二皇子赫连瑞协理,风光无限。

宴会上,瑞王妃崔云袖更是长袖善舞,周旋于各家女眷之间,俨然已有了未来国母的派头。

陆知微依旧带着她的傻王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像两个无足轻重的透明人。

赫连湛的“病情”似乎又加重了,不仅对满桌的珍馐佳肴不感兴趣,反而对自己袖子里藏着的一只活青蛙情有独钟,时不时拿出来戳一下,看着青蛙一蹦一跳,便咯咯地傻笑。

周围的贵妇们见了,都纷纷露出鄙夷又同情的神色,看向陆知微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怜悯。

只有崔云袖,在与人谈笑风生之余,不着痕迹地瞥了陆知微一眼,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得意的冷笑。

宴会进行到一半,宫中的内侍监总管,忽然步履匆匆地走到了元熙帝的面前,躬身耳语了几句。

元熙帝的脸色,瞬间大变。

“岂有此理!”他猛地一拍龙椅,怒喝道,“竟有此事!”

大殿中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惊疑不定地看着皇帝。

“陛下,发生何事了?”周皇后连忙问道。

“哼!”元熙帝冷哼一声,目光如电,扫过殿中的皇子和大臣,“刚刚接到密报,有人举报,宸王府私购军械,意图谋反!”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人的目光,都“唰”的一下,聚焦到了角落里的陆知微和赫连湛身上。

陆知微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赫连湛则像是完全没听懂,依旧在专心致志地逗弄着他的青蛙。

“父皇!”二皇子赫连瑞第一个站了出来,一脸的“震惊”与“痛心”,“这……这绝不可能!三弟虽然心智不全,但绝无谋逆之心啊!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他嘴上说着“不可能”,脸上那副恰到好处的表情,却像是在告诉所有人:看吧,我就知道这个傻子有问题。

“陛下,臣妇也觉得此事有蹊跷。”崔云袖也跟着起身,温婉地劝道,“三弟妹刚刚嫁入王府,勤恳持家,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看似在为宸王府辩解,实则句句都在火上浇油。

“是不是误会,搜了便知!”元熙帝的怒火显然已经被点燃了,“来人!立刻封锁宸王府,给朕一寸一寸地搜!若真搜出军械,朕绝不姑息!”

“是!”禁军统领领命,带着一队人马,便要离去。

“父皇,且慢!”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坚定的声音,响彻大殿。

是陆知微。

她扶着桌子,勉强站稳了身体,脸色虽然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

“父皇,臣妾自知王爷痴傻,宸王府人微言轻,不敢与二皇兄争辩什么。只是,臣妾有一事不明。”

她的目光,直直地射向二皇子赫连瑞。

“臣妾想请问二皇兄,您是如何得知,宸王府‘私购’的是军械,而不是弓箭,不是火药,偏偏就是‘军械’二字?举报之人,说得竟如此详细吗?”

赫连瑞的脸色,微不可查地一变。

他没想到,在如此高压之下,这个女人竟然还能保持镇定,甚至还能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进行反击!

“我……”他一时语塞,“我也是听举报之人所言……”

“哦?是吗?”陆知微冷笑一声,步步紧逼,“那臣妾还想请问二皇嫂。您又为何如此笃定,说我‘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您既不是我,又怎知我心中所想?莫非,皇嫂有什么未卜先知的能力?”

崔云袖的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这对夫妻,看似在帮她说话,却又被她反过来将了一军。说她有罪,他们是“痛心疾首”;说她无罪,他们又是“未卜先知”。

里外的话,都让他们说尽了!

“够了!”元熙帝显然不想看他们在这里逞口舌之利,“是非曲直,搜了便知!”

“父皇说的是。”陆知微忽然话锋一转,对着元熙帝,盈盈一拜。

“只是,臣妾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既然要搜,不如就搜得彻底一些。”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听闻二皇兄治家有方,府中清明。不如,请禁军一并搜查瑞王府,也好让天下人看看,究竟谁是忠,谁是奸,也正好,还我宸王府一个清白!”

“你……你放肆!”赫连瑞又惊又怒。

他怎么也没想到,陆知微竟然敢狗急跳墙,反咬他一口!

“三弟妹,你这是何意?”崔云袖也急了,“我们好心为你说话,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污蔑我们?”

“是不是污蔑,搜了便知啊。”陆知微将他们刚才的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

她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元熙帝,眼神清澈而坦荡。

“父皇,臣妾敢以性命担保,宸王府内,绝无一刀一剑的违禁之物!若搜出半件,臣妾愿与王爷,一同赴死!”

“但若是……”她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宸王府没有,别的地方却有呢?”

她的眼神,意有所指地瞥过赫连瑞。

大殿中的气氛,瞬间紧张到了极点。

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位看似柔弱的宸王妃,根本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羔羊,而是一头被逼到绝境,敢于反噬恶狼的雌狮!

元熙帝看着底下这个倔强不屈的儿媳,又看了看脸色有些发白的二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发怒。

终于,他缓缓开口,声音威严,不容置喙。

“好!朕就准了你!”

“来人,兵分两路!一路去宸王府,一路去瑞王府!给朕,彻查!”

命令一下,赫连瑞和崔云袖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明明是他们设下的天罗地网,怎么转眼间,自己也成了笼中之雀?

就在禁军统领领命要走的时候,一直状况外的赫连湛,忽然“哇”的一声,将袖子里的青蛙,扔到了地上。

那青蛙受了惊,在光滑的地板上,不管不顾地,一蹦一跳。

而它跳去的方向,不偏不倚,正是瑞王妃崔云袖的脚下。

“啊——”

崔云袖吓得尖叫一声,下意识地连连后退。

这一退,不要紧。

她本就心神不宁,脚下踉跄,一下子踩到了一位大臣刚刚不小心打翻在地的酒渍上。

脚底一滑,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向后倒去。

而她倒下的方向,正好撞翻了身后一张摆满了瓜果菜肴的桌案。

“哐当——哗啦——”

盘碟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更要命的是,随着桌案被撞翻,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物件,从桌案底下,滚了出来。

那东西,不偏不倚,正好滚到了元熙帝的脚下。

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个黑乎乎的,不知名的东西。

赫连湛看着那个东西,好奇地歪了歪头,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句,打破了这死寂。

“咦?二哥,你桌子底下,怎么藏了一根这么大的,烧火棍呀?”

第十章“烧火棍”的真面目

“烧火棍”三个字,如同孩童最天真的利刃,瞬间剖开了昭阳殿内华丽而虚伪的表象,露出了底下血淋淋的杀机。

内侍监总管连滚带爬地上前,哆哆嗦嗦地捡起那个油布包,颤抖着手解开。

“锵——”

一声轻响,油布散开,露出来的,根本不是什么烧火棍,而是一把通体黝黑、闪着幽幽寒光的,军用手弩!弩身上还精巧地刻着一条盘旋的龙纹,那是唯有禁军统领级别以上才能佩戴的标识!

这,是铁证!

“赫连瑞!”元熙帝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整个大殿的屋顶。他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跪在地上的二儿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果说,之前的举报信,还只是“嫌疑”。

那么现在,这把出现在他宴席上、他眼皮子底下的手弩,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

“父皇!冤枉!儿臣是冤枉的啊!”赫连瑞魂飞魄散,拼命地磕头,额头瞬间血肉模糊,“儿臣不知这东西为何会在这里!是有人陷害儿臣!是赫连湛!一定是他!是他陷害儿臣!”

穷途末路的他,像条疯狗一样,开始反咬一口。

“三弟?”元熙帝的目光转向角落,却只看到赫连湛被那手弩吓得缩在陆知微怀里,浑身发抖,嘴里还念叨着,“怕……怕……知微,我怕……”

陆知微紧紧地抱着他,抬起那张梨花带雨却眼神坚定的脸,对着元熙帝,凄然道:“父皇明鉴!王爷他心智如此,连青蛙都怕,又怎会有胆量和心机,去行此等滔天之事?二皇兄,您……您怎能如此污蔑一个痴傻的弟弟!”

她的声音,充满了委屈和悲愤,听得在场不少心软的女眷都红了眼眶。

是啊,谁会相信一个连话都说不清楚的傻子,能布下如此精密的局?

相比之下,赫连瑞的辩解,显得那么苍白、那么恶毒。

“陛下!”就在这时,前去搜查瑞王府的禁军统领,火烧火燎地赶了回来,他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启禀陛下!臣在瑞王府西侧一处不起眼的柴房暗格内,搜出私藏的制式军械三百余件,火药五十余箱!请陛下降罪!”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真正的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如果说一把手弩还可以狡辩是栽赃,那三百多件军械和五十多箱火药呢?

铁证如山!

赫连瑞的身体,彻底瘫软了下去,面如死灰。

他完了。

他精心策划了多年的夺嫡之路,就在今晚,以一种他最意想不到的方式,走到了尽头。

他到死都想不明白,自己藏得如此隐秘的东西,是如何被禁军找到的?那些本该送到宸王府的军械,又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他的桌案底下?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那个还在陆知微怀里瑟瑟发抖的“傻子”。

那双“天真”的眼睛里,似乎有一道他看不懂的,冰冷的嘲讽,一闪而过。

是他!

一定是他!

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自己否决了。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拖下去!”元熙帝已经不愿再看他一眼,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失望与厌恶,“打入天牢,听候发落!瑞王妃崔氏,禁足府中,兵部尚书、吏部侍郎,一并革职查办!”

雷霆之怒,牵连甚广。

一场本该喜庆的冬至宴,最终以二皇子一派的彻底覆灭而告终。

回宸王府的马车里,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

赫连湛不再扮演痴傻,他慵懒地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陆知微则坐在一旁,沉默地为他沏着茶。

“那只青蛙,是你放的。”许久,陆知微才开口,用的是陈述句。

“嗯。”赫连湛连眼睛都没睁开,“那桌案底下,我让人涂了些只有青蛙才能闻到的草汁。”

“所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禁军去搜瑞王府。”陆知微的心中,泛起一丝波澜。

她以为,她的“同归于尽”已经是绝地反击。却没想到,他的计划,比她的更加周密,更加狠辣。

他根本就没想过要依赖禁军的搜查结果。

他要的,是在大殿之上,在百官面前,让赫连瑞,人赃并获,死无对证!

“搜,只是为了让父皇安心。”赫连湛终于睁开了眼,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昏暗的车厢里,亮得惊人,“真正的杀招,要握在自己手里,才最稳妥。”

他看着陆知微,忽然伸出手,握住了她正在沏茶的手。

她的手有些凉。

“今天,你演得很好。”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尤其是最后那句‘别的地方却有呢’,说得我见犹怜,连我都差点信了。”

陆知微的脸,莫名地一热。

她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那把手弩,你是如何放到瑞王桌下的?”她强迫自己转移话题。

“你忘了,你府里还有个‘客人’吗?”赫连湛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陆知微瞬间明白了。

晚晴!那个被她派去看管,实则却被赫连湛暗中收服的,来自宫中的“客人”!

她心中一凛,再次认识到,这个男人的手段,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她以为她掌控了一切,却不知,自己早已是他棋盘上,最重要,也是最被他珍视的一颗棋子。

这种感觉,很复杂。

有被人看透的恼怒,也有一丝……被人保护的,心安。

“你……你什么时候收服的她?”

“在你让她去伺候我的第一天。”赫连湛的回答,云淡风轻。

陆知微:“……”

她发现,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似乎永远都慢一步。

看着她那副有些懊恼又有些惊讶的可爱模样,赫连湛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腔的震动,通过他们相握的手,传到了陆知微的心里。

“别担心,”他看着她,眼神认真,“我们的账,算得很清楚。你帮我管好后院,我帮你扫清前路。我们是……最好的同谋,不是吗?”

陆知微看着他眼中那抹真诚的笑意,心中的那点恼怒,也渐渐消散了。

她点了点头。

是啊,同谋。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中,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第十一章风暴后的涟漪

二皇子谋逆案,震惊朝野。

元熙帝雷霆震怒,下令彻查。一时间,朝堂之上,人人自危。丞相陆秉均,作为曾经与二皇子走得最近的朝臣之一,自然也成了众矢之的。

他一连几日称病告假,闭门不出,丞相府的大门,第一次变得比宸王府还要冷清。

这日,陆知微收到了一封来自丞相府的信。

信是她那位“好妹妹”陆知瑶写的,信中言辞恳切,说父亲病重,日夜思念她,求她念在父女情分上,回家看一看。

“鸿门宴。”赫连湛只扫了一眼,便给出了结论。

“我知道。”陆知微将信纸凑到烛火上,化为灰烬,“但,我必须去。”

赫连湛皱了皱眉:“他已经想弃了你,你何必还去管他死活?”

“他是我父亲。”陆知微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丝无奈,“而且,我不去,他们又怎么会露出真正的狐狸尾巴呢?”

她看着赫连湛,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一次,我可能还需要王爷,再陪我演一场戏。”

赫连湛看着她那副小狐狸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他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无法拒绝这个女人的任何要求。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丞相府内,愁云惨淡。

陆知微扶着又开始流口水、追蝴蝶的赫连湛,走进了陆秉均的卧房。

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陆秉均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双眼紧闭,看上去确实是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

柳氏和陆知瑶守在床边,哭得双眼红肿。

“姐姐,你可算来了!”陆知瑶一见到她,就像见到了救星,“你快看看父亲,他……他快不行了!”

陆知微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如今却虚弱不堪的男人,心中五味杂陈。

她伸出手,探了探他的脉搏。

脉象沉稳有力,呼吸均匀绵长。

装病?

陆知微的心,瞬间冷了下来。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对着柳氏和陆知瑶,悲声道:“父亲他……他这是中了毒啊!”

“什么?!”柳氏和陆知瑶,同时惊呼出声,眼中却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易察色的慌乱。

“这种毒,名为‘七日绝’,是我早年在道观的古籍上看到的。”陆知微一脸凝重地胡说八道,“中毒之人,初时只是体虚乏力,如同风寒。七日之后,便会七窍流血而亡,神仙难救!”

她顿了顿,掐指一算,面色愈发“惨白”:“算算日子,父亲从病倒到今日,正好……是第六日了!”

“啊!”柳氏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陆知瑶抓着她的手,急切地问,“你不是在道观学过医术吗?你一定能救父亲的!”

“办法,倒也不是没有。”陆知微故作为难,“只是……这解药,需要一味药引。这药引,十分难得。”

“什么药引?不管多难,我们都去找!”

“这药引,便是下毒之人的……心头血。”陆知微看着她们,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柳氏和陆知瑶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她们怎么也没想到,陆知微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就在这时,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陆秉均,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一把抓住陆知微的手,声音沙哑,却充满了急切:“知微!为父……为父知道是谁下的毒!”

他指向瘫倒在地的柳氏,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愤怒。

“是她!是这个毒妇!她与人私通,想要害死我,好与那奸夫双宿双飞!”

“老爷!你……你胡说什么!”柳氏又惊又怒。

“我胡说?”陆秉均冷笑,“若非我事先察觉,假装中毒,怕是早已成了你的剑下亡魂!”

他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了一封信,扔在柳氏面前。

“这是你那奸夫写给你的信,还想抵赖吗!”

信,是伪造的。

毒,是假的。

但,陆秉均的猜忌和柳氏的野心,却是真的。

陆知微要的,就是这样一个,让他们狗咬狗,自乱阵脚的,契机。

一场精心策划的宅斗大戏,在丞相府中,正式拉开帷幕。

而陆知微和赫连湛,这对“傻夫妻”,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

看着他们,如何一步步地,走向自我毁灭的深渊。

马车驶离丞相府时,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赫连湛将一件狐裘大氅,披在了陆知微的肩上。

“你今日,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忽然开口。

“哪里不一样?”

“从前,你虽狠,却只求自保。今日,你却学会了主动出击,杀人诛心。”赫连湛看着她,眼中带着一丝探究。

陆知微沉默了片刻,才缓缓道:“因为我忽然明白,一味的防守,是守不住任何东西的。想要保护我在意的人,就必须,变得比他们更狠。”

她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她口中那个“在意的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赫连湛的心,被这句话,重重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那双映着星光的眸子,忽然觉得,自己那颗冰封了多年的心,似乎,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

“陆知微,”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缱绻,“以后,换我来保护你。”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不是以同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男人的身份。

陆知微靠在他温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地放松了下来。

她闭上眼,嘴角,勾起了一抹安心的微笑。

或许,这场始于算计的婚姻,最终,会走向一个,她从未预想过的,温暖结局。

第十二章一枚旧玉簪

丞相府的闹剧,以柳氏被送往家庙,陆知瑶被禁足告终。陆秉均虽保住了性命和官位,却也因家事不宁而颜面扫地,在朝堂上愈发谨小慎微。

京城的冬天,似乎格外漫长。

大雪又下了一场,将整个宸王府都裹上了一层厚厚的银装。

陆知微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平静。府中的钉子被拔除干净,剩下的下人们个个都对她敬畏有加,不敢有丝毫怠慢。赫连湛也似乎真的安于扮演一个傻王爷,每日不是缠着她要糖吃,就是抱着暖炉,看着窗外的雪景傻笑。

若不是夜深人静时,他会悄然潜入她的书房,与她一同分析朝局,指点江山,陆知微几乎要以为,那些杀伐果决,都只是她的一场梦。

这日,陆知微正在整理库房,为年节做准备。

这是她嫁入王府后,第一次有机会,彻底清点这座府邸的家底。

宸王府的库房,比她想象的要大,里面的珍宝古玩,更是堆积如山。许多箱子都已经落满了灰尘,显然许久未曾开启。

“王妃,这个箱子好重,打不开。”采薇指着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紫檀木箱,对陆知微说。

那箱子上了锁,锁芯却早已锈死。

“拿斧子来,劈开。”陆知微淡淡地吩咐。

很快,箱子被劈开。

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些女子的旧衣物,还有几本泛黄的诗集。

这些,应该是赫连湛的生母,那位早已逝去的先王妃的东西。

陆知微心中微动,示意丫鬟们都退下,自己则亲手整理起来。

她将那些衣物一件件拿出,叠好。在拿起最后一件素色的宫装时,一支玉簪,从衣袖中滑落,“叮”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知微弯腰捡起。

那是一支极为普通的白玉簪,样式陈旧,玉质也算不得上乘。唯一特别的,是在簪子的尾部,刻着一个极小、极不显眼的图案。

那图案,像是一朵云,又像是一团火。

陆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图案,她认得!

十三岁那年,她的母亲病逝。临终前,母亲将一支一模一样的玉簪交到她手里,对她说:“微儿,记住这个图案。将来若遇到持有同样信物之人,便是……可以托付性命之人。”

后来,那支玉簪,连同母亲所有的遗物,都被继母柳氏付之一炬。

她以为,这世上,再也见不到这个图案了。

却没想到,时隔多年,她竟然会在宸王府的库房里,在先王妃的遗物中,再次见到它!

她的母亲,一个普通的官家主母,怎么会和出身南疆的先王妃,有这样私密的联系?她们之间,究竟藏着什么秘密?

母亲的死,真的是因为“恶疾”吗?

一个个巨大的疑问,如同惊涛骇浪,瞬间席卷了陆知微的心。

她握着那支玉簪,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

赫连湛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

他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到她煞白的脸色,和手中的玉簪,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他走过来,从她手中拿过那支玉簪。

在看到簪尾那个图案时,他的身体,也猛地一震。

“这支簪子……你怎么会有?”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这是在你母妃的遗物里找到的。”陆知微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认得它?”

赫连湛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支玉簪,眼中翻涌着复杂而痛苦的情绪。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母妃过世前,曾对我说,她这一生,有两个遗憾。一是没能看到我长大成人,二是……没能报答一位故人的恩情。”

“她说,那位故人,曾救过她的性命。她们约定,日后若有难,便以此簪为信物,互相扶持。可后来,她们却断了联系……”

赫连湛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陆知微。

“你的母亲,和我的母亲,她们……认识?”

陆知微的心,狂跳不止。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她的母亲,和他的母亲,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她们是生死之交!

而她们的死,一个在深宫,一个在后宅,都充满了蹊跷!

这背后,一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一个足以打败整个王朝的,惊天秘密!

“赫连湛,”陆知微看着他,眼神前所未有的坚定,“我母亲的死,有古怪。我怀疑,你母亲的死,也并非意外。”

“我们要查!”

“查!一定要查清楚!”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从这一刻起,他们不再仅仅是为了权势而合作的同谋。

他们有了共同的目标,共同的敌人。

他们,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命运共同体。

而那支小小的玉簪,便是揭开所有谜团的,第一把钥匙。

第十三章狩猎场的杀机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朝堂之上,因为太子和二皇子的相继倒台,出现了一个微妙的权力真空期。元熙帝似乎也因此大受打击,变得有些心灰意冷,开始沉迷于炼丹问道,不理朝政。

这,给了赫连湛和陆知微,宝贵的喘息之机。

赫连湛利用这段时间,暗中联络南疆旧部,一步步地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陆知微则以宸王妃的身份,游走于京中各大权贵后宅,凭借着她过人的智慧和手腕,渐渐笼络了一批属于自己的力量。

夫妻二人,一明一暗,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日,元熙帝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忽然下旨,要在京郊的皇家猎场,举办一场盛大的春日围猎。

美其名曰,与民同乐,彰显皇恩。

实则,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这是闲得发慌,想看他剩下的几个儿子,再斗上一斗。

“父皇这是想看看,没了太子和二皇子,还有谁,能入他的眼。”马车上,赫连湛一边把玩着陆知微的头发,一边懒洋洋地说道。

“那你准备,入他的眼吗?”陆知微白了他一眼,将自己的头发从他手中解救出来。

“不急。”赫连湛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狐狸般的狡黠,“今天的猎物,可不是那些野兔山鸡。真正的好戏,还在后头呢。”

陆知微看着他神秘莫测的样子,心中了然。

她知道,今天的皇家猎场,注定不会平静。

果然,围猎刚一开始,就出了状况。

赫连湛骑着一匹温顺的小母马,手里拿着一把小孩子的弹弓,在猎场里追着蝴蝶跑,时不时发出一阵阵痴傻的笑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就在他追着一只五彩斑斓的凤尾蝶,跑到一片密林附近时,一支淬了毒的冷箭,悄无声息地,从林中射出,直奔他的后心!

“王爷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陆知微身边的鬼面护卫,不知从何处闪身而出,用手中的长剑,磕飞了那支冷箭。

变故突生,现场一片大乱。

禁军立刻冲入密林搜捕刺客,却只找到了一滩血迹,和几枚属于前朝余孽的特殊标记。

元熙帝勃然大怒,下令全城戒严,彻查此事。

而受了“惊吓”的赫连湛,则被陆知微紧紧地抱在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怕……我怕……有妖怪要吃我……”

那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将他与一个精于算计的阴谋家联系在一起。

一场精心策划的刺杀,就这样,有惊无险地被化解了。

但只有陆知微和赫连湛知道,这,不过是他们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目的是为了,引蛇出洞。

当晚,宸王府,书房。

“都查清楚了?”赫连湛看着跪在下方的鬼面人,声音冰冷。

“回主子,查清楚了。”鬼面人恭敬地回答,“今日在猎场放箭之人,确实是前朝余孽。但收买他们的,却并非东宫或瑞王府的残余势力,而是……宁王。”

宁王,赫连珏。

元熙帝的第四个儿子。

一个平日里最是与世无争,只知吟诗作对,闲云野鹤的王爷。

谁能想到,他,才是那条藏得最深的毒蛇!

“他倒是沉得住气。”赫连湛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太子和二皇子斗得你死我活,他却在背后坐收渔翁之利。如今,眼看储君之位空悬,他终于忍不住,要对他这个唯一的,也是最没有威胁的“傻子”兄弟,动手了。

“他不仅想要我的命,他还想要……你。”赫连湛转过头,看向陆知微,眼神变得复杂而深沉。

“什么意思?”陆知微心中一紧。

“我的人查到,宁王曾多次派人,暗中调查你母亲当年的死因。他似乎在找一样东西。一样……和你母亲,有关的东西。”

陆知微的心,猛地一沉。

和她母亲有关的东西?

难道……

她下意识地摸向袖中,那里,藏着那支改变了她命运的,白玉簪。

宁王,他也在找这支簪子!

或者说,他找的,是这支簪子背后,所代表的秘密!

“看来,”陆知微的眼中,燃起了熊熊的火焰,“我们这位四皇子,知道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

一场围绕着皇权和秘密的战争,已经悄然打响。

而他们,宸王赫连湛,和他的王妃陆知微,将是这场战争中,最出人意料的,主角。

第十四章不速之客

狩猎场惊魂后的第二天,宸王府便迎来了一位意想不到的客人。

宁王赫连珏,竟亲自登门,美其名曰,探望受了惊吓的三哥。

彼时,陆知微正陪着赫连湛在院子里用柳条编小篮子。赫连湛依旧是那副痴傻憨态,编得乱七八糟,还把柳条往自己头上戴,嚷嚷着要当“柳条大王”。

当听到下人通报宁王到访时,夫妻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皆是雪亮。

狐狸,终于主动送上门来了。

“快请四弟到正厅奉茶。”陆知微吩咐下去,随即温柔地替赫连湛擦了擦手,柔声道:“湛儿乖,四叔叔来看你了,我们去见他,好不好?”

“四叔叔?他有糖吗?”赫连湛舔了舔嘴唇,一脸期待。

“有,肯定有。”陆知微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这位四皇子带来的,可不止是糖,更是淬了毒的蜜。

正厅内,赫连珏一袭月白长衫,温文尔雅,正安静地品着茶。他长相俊秀,眉宇间带着一股书卷气,任谁也无法将他同昨日那场狠辣的刺杀联系在一起。

“三哥,三嫂。”见到二人进来,他立刻起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与担忧,“昨日听闻三哥在猎场受惊,小弟心中万分挂念,今日特来探望。三哥,你没事吧?”

他看向赫连湛的眼神,充满了兄长的关爱。

赫连湛却像是没看见,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赫连珏腰间挂着的一块上好暖玉,伸手指着,大声道:“玉!亮晶晶!我要!”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湛儿,不得无礼!”陆知微轻声呵斥,随即对赫连珏歉然一笑,“四弟见谅,王爷他……还是老样子。”

“无妨无妨。”赫连珏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三哥心性纯良,是好事。这块玉,三哥若是喜欢,拿去便是。”

说着,他竟真的解下那块价值不菲的暖玉,递给了赫连湛。

赫连湛立刻欢天喜地地接过来,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还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失望地撇了撇嘴:“不甜。”

赫连珏的笑容,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他将目光转向陆知微,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听闻三嫂的母亲,当年与我母妃是旧识?不知三嫂闺中,可还留有令堂的遗物?若是有,不妨拿出来让小弟开开眼,也好睹物思人,怀念一番。”

来了。

陆知微的心,猛地一紧。

他果然是为此而来。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眼中甚至适时地泛起一层水雾,凄然道:“不瞒四弟,家母过世时,我年岁尚幼,又被父亲送往道观。待我回来时,继母早已……将家母的所有遗物,付之一炬。如今,我身边,竟是连一件可以怀念的旧物都未能留下……”

她的声音哽咽,神情悲痛,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悯。

赫连珏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便掩饰过去,温言安慰道:“是小弟失言了,还望三嫂莫要伤心。”

就在这时,一直把玩着暖玉的赫连湛,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拿着那块暖玉,在茶杯里蘸了蘸,然后猛地朝着赫连珏的脸甩了过去!

“四叔叔,给你洗脸!”

滚烫的茶水,夹杂着茶叶,劈头盖脸地浇了赫连珏一身。

“啊!”赫连珏猝不及防,狼狈地跳了起来。那身月白的衣衫上,瞬间染上了一大片难看的茶渍。

“湛儿!”陆知微“惊呼”一声,连忙拿起帕子,手忙脚乱地去帮赫连珏擦拭,“四弟,你没事吧?王爷他不是故意的,他……”

“无妨。”赫连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他努力维持着风度,但紧握的双拳和微微抽搐的嘴角,还是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三哥、三嫂,小弟今日还有些要事,就先告辞了。”他再也待不下去,匆匆行了一礼,便带着一身狼狈,拂袖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陆知微嘴角的悲伤,瞬间化为了冰冷的嘲讽。

而刚刚还痴傻不堪的赫连湛,则拿起桌上的糕点,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看着陆知微,挑了挑眉,那眼神仿佛在说:王妃,我这出戏,演得如何?

陆知微被他逗笑了,心中的紧张感也消散了不少。

“演技精湛,堪称一绝。”她由衷地赞道。

赫连湛得意地扬了扬下巴,随即又恢复了严肃。

“他今日来,是试探。下一次,恐怕就不会这么温和了。”他的声音,沉了下来,“玉簪的秘密,绝不能让他知道。”

“我明白。”陆知微点了点头,神情凝重,“只是,这玉簪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竟能让他如此处心积虑?”

赫连湛沉默了。

他看着窗外,目光悠远,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迷惘。

“我也不清楚。我只记得,母妃临终前,曾哼唱过一首很奇怪的歌谣。她说,那首歌谣,是解开所有秘密的……钥匙。”

第十五章摇篮曲的秘密

夜,深沉如墨。

宸王府的书房内,烛火通明。

陆知微和赫连湛相对而坐,两人中间,静静地躺着那支白玉簪。

“歌谣?”陆知微的心,猛地提了起来,“什么样的歌谣?”

“我记不太清了。”赫连湛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痛苦,“那时候我还太小,只记得那曲调很古怪,不像是中原的乐曲。母妃每次唱的时候,神情都……很悲伤。”

他说着,下意识地哼唱出了几个零碎的音节。

那曲调,苍凉而悠远,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

陆知微听着那熟悉的调子,身体猛地一震,一段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旋律,瞬间涌上了心头。

“月儿弯弯照南疆,圣女泪,落成霜……”

她不受控制地,将那句歌词,轻声唱了出来。

赫连湛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她,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句词?!”

“这是我母亲……哄我睡觉时,唱的摇篮曲。”陆知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她随口编的……可这曲调,和你哼的,一模一样!”

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涛骇浪。

一首来自南疆的神秘歌谣,一个只属于皇室的秘密信物。

这两样东西,竟然通过她们的母亲,奇迹般地交汇在了一起!

“快!”赫连湛握住她的手,声音急切,“你还记得多少?把所有你记得的歌词,都告诉我!”

陆知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闭上眼睛,努力地在记忆的长河中搜寻。

那些模糊的,零碎的片段,开始一点点地变得清晰。

“月儿弯弯照南疆,圣女泪,落成霜。火凤飞,玉龙藏,王权更迭血染裳……”

“前朝宝藏,开启……开启的钥匙……在……”

她的声音,在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的歌词,无论她如何努力,都再也想不起来了。就好像,有一把无形的锁,将那段最重要的记忆,死死地锁住了。

“钥匙……钥匙在……”陆知微的头,开始剧烈地疼痛起来。

“别想了!”赫连湛见她脸色苍白,连忙扶住她,眼中充满了担忧,“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

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没关系,我们已经知道了最重要的部分。”他的声音,在她耳边低沉地响起,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圣女,火凤,玉龙……这些,都是南疆王室的图腾。这首歌谣,指引的,一定是传说中,南疆失落的宝藏!”

传说,数百年前,南疆一族曾盛极一时,国力强盛,积累了富可敌国的财富。后来,因为内乱和天灾,南疆国力衰退,最终被大胤所吞并。但那批巨大的宝藏,却从此不知所踪。

若谁能得到这批宝藏,便足以招兵买马,打败整个大胤王朝!

难怪!

难怪宁王赫连珏,会如此处心积虑!

“他一定是知道了歌谣的一部分,却苦于没有信物,无法开启宝藏。所以,他才会将目标,对准你我。”赫连湛的眼中,寒光一闪。

“那我们现在……”

“等。”赫连湛打断了她的话,眼神坚定,“等他,自己送上门来。”

他看着怀中的陆知微,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保护欲。

这个女人,不仅是他的王妃,他的同谋,更是他揭开所有谜团,为母复仇的,唯一希望。

而这首残缺的摇篮曲,就像一根无形的线,将他们二人的命运,更加紧密地,缠绕在了一起。

窗外,月色如水。

书房内,烛影摇红。

赫连湛抱着陆知微,第一次,没有松开手。

他知道,从今夜起,他们之间,再也分不开了。

这场始于算计的婚姻,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道。

权谋的背后,是相依为命的温暖。

博弈的间隙,是悄然滋长的,情愫。

第十六章假病与真情

宁王赫连珏的试探,让宸王府的空气再次紧绷起来。

陆知微知道,一味地等待,只会让自己陷入被动。想要引出藏在暗处的蛇,就必须扔出足够诱人的诱饵。

这日,宸王府突然传出消息——宸王妃陆知微,病了。

病得十分蹊跷。

不发热,不咳嗽,只是终日昏睡,精神萎靡,手腕处还出现了一些诡异的暗红色斑点,与传说中南疆的一种奇毒“红颜枯”的症状,极为相似。

消息一出,满京哗然。

太医院的御医们来了个遍,个个都束手无策,直言此症从未见过。

赫连湛这下可是慌了神。

他像个疯子一样,冲进皇宫,抱着元熙帝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嚎。

“父皇!您要救救知微啊!知微要死了!知微死了,湛儿也不活了!”

他哭得撕心裂肺,将一个痴爱妻子的傻王爷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元熙帝被他吵得头疼,又见他一片“赤诚”,心中不免也动了几分恻隐,下令张贴皇榜,遍寻天下名医为宸王妃诊治。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因为宸王妃的“怪病”,而闹得沸沸扬扬。

宁王府内。

赫连珏听着手下的汇报,手中把玩着一对温润的玉球,脸上挂着莫测高深的笑容。

“南疆奇毒?红颜枯?”他低声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倒是巧得很。”

“殿下,您看此事……会不会有诈?”心腹谋士迟疑地问。

“不管有诈无诈,这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赫连珏冷笑一声,“她若真中了毒,那便是天助我也。她若是在装病……那便说明,她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我更要会会她了。”

他顿了顿,吩咐道:“去,把蒋婆婆请来。就说,本王感念三哥三嫂情深,特意为三嫂寻来了一位擅解奇毒的神医。”

“是。”

夜深,宸王府,卧房。

陆知微悠悠转醒,看着床边一脸担忧的赫连湛,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王爷今日这出戏,演得可真好。恐怕明日,全京城都要传颂宸王殿下对王妃的一片痴情了。”

“那当然。”赫连湛得意地扬了扬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深沉的模样,握住她的手,眉头紧锁,“只是,你这招‘引蛇出洞’,实在太过凶险。那‘红颜枯’虽是我让鬼面用特殊的植物汁液伪造的,但万一宁王派来的人,是个真正的用毒高手,看出了破绽,或是将计就计,对你下黑手……”

他的话里,充满了藏不住的担忧。

陆知微的心,一暖。

她反握住他的手,轻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宁王心思缜密,若不下点猛药,他又怎会轻易上钩?”

她看着他,眼神坚定:“赫连湛,你信我。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不是带着试探的“王爷”,也不是带着疏离的“宸王”,而是……赫连湛。

赫连湛的心,猛地一颤。

他看着烛光下,她那双比星辰还要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好,我信你。”

他知道,从他决定让她成为他的王妃那一刻起,他们便已经是站在同一条船上的蚂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现在,他只希望,这条船,能载着他们,安然地度过眼前的惊涛骇浪。

第二天,宁王府的“神医”,便到了。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并非什么仙风道骨的名医,而是一个看上去再普通不过的老婆婆。

那老婆婆头发花白,满脸皱纹,一双眼睛却异常浑浊,仿佛看不清任何东西。

“民妇蒋氏,见过王爷,王妃娘娘。”她躬身行礼,声音沙哑。

陆知微躺在床上,冷眼打量着这个蒋婆婆。

直觉告诉她,这个看似普通的老人,绝对不简单。

第十七章致命的药浴

蒋婆婆上前,伸出枯树枝般的手,搭在了陆知微的手腕上。

她的手指冰凉,指腹却带着一层厚厚的茧,与晚晴手上的那种,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常年与药石打交道,才会留下的痕迹。

她闭着眼,诊了许久,才缓缓收回手,沙哑着嗓子开口。

“王妃娘娘此症,确是南疆奇毒‘红颜枯’无疑。”

她的话,让一旁的采薇和画屏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陆知微的心,也沉了沉。

这个蒋婆婆,要么是真的医术高明,连伪造的症状都能信以为真。要么……就是她在陪着他们演戏。

“那……那可有解法?”赫连湛立刻“焦急”地问。

“此毒霸道,寻常药石无医。”蒋婆婆慢悠悠地说,“想要解毒,只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药浴。”蒋婆婆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拿出了一包用油纸包好的药材,“此乃老身独门秘方,以七七四十九种南疆特有的草药配制而成。王妃娘娘只需连续浸泡七日,每日一个时辰,便可毒气尽除。”

她将药包递给采薇,又补充了一句:“只是,这药浴的方子,是我师门不传之秘。是以,沐浴之时,需将所有人屏退,只王妃娘娘一人在房中,方能起效。”

这话一出,陆知微和赫连湛便立刻明白了。

这药浴,有问题!

屏退所有人,只留她一人。这分明是想在药浴中,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脚!

“多谢神医。”陆知微面上却是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本王妃……全都听您的。”

送走了蒋婆婆,赫连湛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不能用!”他斩钉截铁地说,“这药包里,不知藏着什么阴谋诡计!你若一人沐浴,岂不是任人宰割!”

“我知道有危险。”陆知微看着他,眼神却异常平静,“但,这或许也是我们唯一能接近真相的机会。”

她拿起那个药包,放在鼻尖轻轻一嗅。

除了浓郁的药草味,她还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若有似无的特殊香气。

那香气……和她记忆深处,母亲身上的味道,有些相似。

“这药浴,我必须泡。”她看着赫连湛,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

这药浴,或许不是为了解毒,也不是为了害她。

而是为了……验证什么。

或者说,是为了……唤醒什么。

比如,她那段被尘封的,关于摇篮曲的记忆。

“太冒险了!”赫连湛依旧不同意,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挣扎,“陆知微,我不能让你去冒这个险!”

“赫连湛,”陆知微反手握住他,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忘了,我们是同谋。你的仇,也是我的仇。为了给我们的母亲报仇,这点险,值得冒。”

“更何况……”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你以为,我真的会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置于险境吗?”

她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智慧与狡黠的光芒。

赫连湛看着这样的她,心中的担忧,渐渐被一种名为“信任”的情绪所取代。

他知道,他的王妃,从来都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她是一只,会设下陷阱,反杀猎人的,小狐狸。

“好。”他终于松开了手,却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我陪你。”

不管前面是龙潭还是虎穴,他都会陪着她,一起闯。

当晚,宸王府的主卧,热气氤氲。

一个巨大的木桶里,盛满了漆黑如墨的药汤,散发着奇异的香气。

陆知微屏退了所有的下人,独自一人,缓缓地褪下衣衫,走进了木桶之中。

温热的药水,瞬间将她包裹。

那股奇异的香气,也愈发浓郁,仿佛有生命一般,争先恐后地钻入她的口鼻,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她的头,开始变得昏沉。

许多早已模糊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在她的脑海中闪现。

母亲温柔的脸庞,哼唱着摇篮曲的嘴唇,还有……那双递给她玉簪时,充满不舍与决绝的眼睛……

“微儿……活下去……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谁?

母亲临终前的话语,断断续续地在耳边回响。

就在这时,窗外,一个黑影,如鬼魅般,一闪而过!

陆知微猛地睁开眼睛,眼中一片清明,哪有半分昏沉之色!

她看着窗户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鱼儿,终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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