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和陆淮瑾结婚五年，他对我温柔体贴。

直到半月前，他从一场高烧中醒来，眼神变得冰冷又陌生。

他不肯再戴我挑选的领带，不肯再回应儿子濡沫的亲近。

我为他寻来据说能唤醒记忆的心理大师柳芊芊，

他「康复」那天，执意带儿子去我们初遇的薰衣草庄园，我以为他记起了往昔美好。

可庄园深处燃起大火，儿子被困火场，他却和柳芊芊站在安全之地。

我崩溃痛哭，求他先救孩子。

我在泪水中看见陆淮瑾和柳芊芊相拥。

我寒意瞬起。

1.

刺鼻的浓烟呛得我几乎窒息，我抱着浑身滚烫的小星，冲出火海

「乐乐，乐乐你醒醒！」

他的小脸被熏得漆黑，手臂，腿上到处都是烧伤，紧闭着眼，呼吸微弱。

「妈妈，我好疼……」乐乐的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得像初生的小猫。

「妈妈吹吹就疼了，乐乐坚持住，救护车马上就来了！」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泪模糊了视线，身上的烫伤不及心口十分之一的疼痛。

我抬头，看到陆淮瑾和柳芊芊站在不远处，就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仿佛眼前这场生死悲剧，和他没有一点关系。

那个曾经会因为乐乐磕破一点皮就紧张不已的男人，此刻脸上竟没有半分焦急。

他身旁的柳芊芊，那个我请来帮助他唤醒记忆的女人，正低声与他说着什么，继而两人拥抱在了一起。

那一刻，我的世界天旋地转，一个荒谬又可怕的念头钻进脑海。

「无关人员请让开！」医护人员终于推着担架冲了过来。

我踉跄着起身，在乐乐被抬上担架的瞬间，转身像一头发疯的母兽，扑向陆淮瑾。

「你为什么不救他？那是你儿子！」我抓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在火场沾染的灰渍也粘在他干干净净的西装上。

陆淮瑾的眉头狠狠皱起，猛地甩开我的手，力道大的让我狼狈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舒晚，别像个泼妇一样在这里丢人现眼。」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好多人都看着，注意你的形象。」

我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仪态？我的儿子生死未卜，他却在提醒我注意仪态？

「陆总，舒小姐也是一时情急。」柳芊芊适时走上前，姿态优雅地挽住陆淮瑾的手臂，声音温柔，「我们还是先去医院看看孩子吧，再怎么说，乐乐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陆淮瑾最后扫了我一眼，那眼神陌生又冰冷，仿佛在看一个不相干的麻烦。

他转身，和柳芊芊并肩走向停车场，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被推向救护车的儿子。

第二章

2.

医院的消毒水味浓得呛人。

乐乐小小的身体上插着各种管子。看着监护室的乐乐，我一夜未眠。

陆淮瑾始终没有出现，甚至连一通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

清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想去买点吃的，却在走廊拐角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是陆淮瑾和柳芊芊。

「淮瑾，你真的想好了吗？那个孩子……毕竟是你看着长大的。」是柳芊芊的声音，带着试探。

「他姓舒，不配进我陆家的门。」陆淮瑾的声音冷硬，没有半分迟疑，「更何况，他是不是我的种，还两说。」

我的心脏骤然紧缩，几乎无法呼吸。

野种？他竟然说我含辛茹苦为他养大的儿子是野种？

「也是，舒晚那样的女人，出身普通，眼界狭隘，为了攀附权贵，什么事做不出来。」柳芊芊轻笑一声，话语里满是鄙夷，「我已经安排好了，找了最权威的机构加急处理，亲子鉴定报告很快就会出来。」

我再也听不下去，从墙后冲出去，死死地瞪着他们。

「你们在说什么？」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陆淮瑾，你怎么能怀疑乐乐的身世？」

陆淮瑾看到我，眼中闪过浓重的厌恶，仿佛我的出现玷污了他的眼睛。

柳芊芊则是一脸无辜地看着我，甚至还往陆淮瑾身后缩了缩，楚楚可怜地说：「舒小姐，你别激动，我们只是在讨论一些……事实而已。」

「事实？」我气得发笑，眼泪却不争气地涌了出来，「我为了你，放弃保研的机会，放弃我的事业，操持家务，抚养乐乐，陪你度过最艰难的那几年，这就是你口中的事实？」

「够了！」陆淮瑾不耐烦地打断我：「舒晚，别在这里无理取闹，拿那些陈年旧事纠缠不休，只会显得你很廉价。」

他顿了顿，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满是怨毒。

「我全都想起来了，上一世，你和秦默是怎么联手害死我的。」

我顿时如遭雷击，他在说什么？瞬间感觉天旋地转，双腿发软。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匆匆跑来：「陆先生，您要的加急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

陆淮瑾接过报告，看了一眼，随即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将那几张纸狠狠甩在我脸上。

纸张的边缘划过我的脸颊，留下一道火辣辣的疼。

「鉴定结果：排除亲生父子关系。」

那几个黑色的大字狠狠扎进我的眼睛。

「不可能！」我抓起报告，浑身都在发抖，「这绝对是假的！乐乐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孩子！」

陆淮瑾冷笑一声，揽过柳芊芊的腰，动作亲昵又自然：「事实胜于雄辩！舒晚，带着你的野种，滚出我的视线。」

第三章

3.

「滴——滴——滴——」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

乐乐的病情突然恶化。

医生从病房里冲出来，脸色凝重：「病人脑部缺氧时间过长，引发了严重的并发症，需要立刻进行开颅手术！手术费至少要两百万，而且要快，否则……」

两百万！

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我冲出病房，疯了一样地寻找陆淮瑾。

最后，我在医院楼下的咖啡厅里，找到了正在和柳芊芊悠闲地挑选豪宅图册的他。

「陆淮瑾，求你，救救乐乐！」我扑到他面前，不顾一切地跪下，死死抓住他的裤脚。

「手术费我以后一定会还给你！」

陆淮瑾厌恶地踢开我的手，就像踢开什么黏在鞋底的脏东西。

「一个野种，也配我花钱救治？」他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柳芊芊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声音里却满是幸灾乐祸：「舒小姐，你怎么能提出这么无理的要求？淮瑾已经仁至义尽了，要不是他，你连住进这家私立医院的机会都没有呢。」

「陆淮瑾！」我哭喊着，嗓子已经沙哑不堪，「他是你的亲身儿子啊，你陪伴着他长大的！你真的忍心看着他死吗？你忘了他第一次叫你爸爸的样子了吗？」

提到过去，陆淮瑾的陷入短暂的迷茫，但很快就被更深的厌恶所取代。

「承认吧。」陆淮瑾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病态的快意，「承认你当年是为了钱才嫁给我，承认乐乐的生父另有其人。」

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录音笔，按下了录音键。

「只要你亲口承认自己的卑劣，我就考虑……救那个野种一命。」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我曾爱入骨髓的男人，如今却用我儿子的性命来逼迫我，要我亲口承认孩子是他人的。

病房里，乐乐微弱的呼吸声透过门缝传来，像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心。

我还有选择吗？

「我……我承认。」我闭上眼，泪水汹涌而出，每一个字都像要将我凌迟，「我当年……是为了你的钱……乐乐……乐乐的生父，是我的前男友。」

陆淮瑾满意地按下停止键，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我心中升起一丝卑微的希望，他会救乐乐的，对不对？

他转身，对等候在一旁的助理说：「通知医院，停止对那个孩子的一切治疗。」

希望，瞬间破灭。

「不！」我疯了一样扑上去，抓住他的手臂，「你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承认，你就会救乐乐！」

他一把将我狠狠甩开，我的后脑勺重重地磕在咖啡厅的桌角上，眼前一阵发黑。

「我凭什么要救一个野种的儿子？」他冷漠地看着狼狈不堪的我，「舒晚，这是你背叛我的代价。」

……

监护仪的警报声，在这一刻，变成了刺耳的、绵长的一声——

「滴————————」

「病人瞳孔扩散，心跳停止！」

医护人员冲进病房，一片混乱。

我木然地回到医院，一步步走向病床。

乐乐小小的身体，已经没有了温度。

「死亡时间，下午三点十二分。」

我的世界，彻底崩塌。

我抱起乐乐，轻轻吻了吻他冰冷的额头。

「陆淮瑾。」我转过身，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离婚吧。」

我从包里拿出纸笔，起草了一份离婚协议，甩在他面前。

陆淮瑾的表情有一瞬间的错愕，似乎没想到我会如此干脆。

柳芊芊却笑着上前，拿起协议：「淮瑾，姐姐想通了也好，免得以后纠缠不清。」

她拿起桌上的水杯，假装要递给我，却“不小心”手滑，满满一杯冰水尽数泼在了我的身上。

趁着陆淮瑾去拿纸巾的空档，她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姐姐，你以为这就结束了？这只是开始。」

第四章

4.

淅淅沥沥的小雨，像是为乐乐送行。

小小的墓碑前，我献上他最喜欢的白色小雏菊。

照片上，乐乐笑得天真烂漫，手里还拿着陆淮瑾送他的小汽车模型。

「妈妈，爸爸为什么不来看我？」乐乐稚嫩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心，又一次被撕裂。

「舒晚。」

身后传来陆淮瑾的声音，冷漠又疏离。

我没有回头，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滚，你不配来这里。」

陆淮瑾却径直走到我身边，无视我的话，他的目光落在墓碑的照片上，闪过复杂难辨的情绪。但很快，他就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手里还拿着那个我无比熟悉的录音笔。

「各位，在葬礼正式开始前，我想让大家听一段录音。」

下一秒，我被迫承认乐乐不是他亲生，承认我是为了钱才嫁给他的录音，通过连接的便携音响，清晰地在整个墓园里回荡。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我的脸上，扇在我父母的脸上。

「原来是个拜金女！」

「带着野种骗婚，真是恶心！还装得那么可怜！」

「陆总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这种女人蒙骗了这么多年！」

我父母震惊地看着我，母亲捂着胸口，气得嘴唇发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爸，妈，不是这样的！」我慌乱地解释，试图抓住母亲的手，「是陆淮瑾逼我的！乐乐真的是……」

「啪！」

父亲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脸颊瞬间肿起。

「我们舒家，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女儿！」

我跌坐在泥泞的地上，看着父母决绝离去的背影，万念俱灰。

柳芊芊穿着一身得体的黑色套裙，撑着伞，款款走到我面前。

她蹲下身，用丝帕擦了擦溅到鞋尖的泥点，幸灾乐祸地看着我：：「姐姐，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死死盯着她，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

「为什么？」柳芊芊轻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怨毒，「因为我讨厌你，讨厌你这种生来就拥有一切的人！凭什么你可以轻易得到陆淮瑾的爱，凭什么你可以过得那么幸福！你所有的一切，都该是我的！」

就在这时，一直在我家帮忙的秦姨再也看不下去，她冲了过来，指着柳芊芊破口大骂：「你这个毒妇！当初太太好心资助你从山区走入城市，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

柳芊芊脸色瞬间大变。

陆淮瑾也皱起了眉头，看向柳芊芊。。

秦姨还要说什么，却突然捂着胸口，脸色煞白，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秦姨！」我惊呼着想上前，却被陆淮瑾一把推开，力道大得让我再次摔倒。

「别在这里惺惺作态。」

救护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我看着秦姨被抬上车，心如刀绞。她是唯一肯为我说话的人！

我挣扎着想跟上救护车，却被陆淮瑾死死拦住：「她是你害的，你没资格去。」

我愣在原地，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舒晚，你这种女人，就该一无所有。」陆淮瑾冷冷地丢下这句话，搂着柳芊芊转身离开。

5.

我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雨越下越大，将我淋得湿透。

手机铃声响起，是母亲发来的短信：「从此以后，我们断绝母女关系，你好自为之。」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狠狠剜着我的心。

我走到我们曾经最喜欢去的那座跨江大桥上，桥下的江水汹涌翻滚。

当年，陆淮瑾就是在这里向我求婚的。

他说，会爱我一生一世。

多可笑的誓言。

我看见陆淮瑾的车停在不远处的江边餐厅，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他正和柳芊芊相谈甚欢，举杯庆祝着什么。

或许是在庆祝，终于彻底摆脱了我这个麻烦。

乐乐死了，秦姨生死未卜，父母与我断绝关系。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意义？

我闭上眼，张开双臂，任由身体向后倒去。

冰冷的江水瞬间将我吞噬，窒息的痛苦将我包裹，意识消散的最后一刻，

我好像看见陆淮瑾和柳芊芊相拥着走出餐厅，脸上带着满足的笑。

陆淮瑾，柳芊芊，如果真有地狱，我会在那里等你们。

……

第五章

我没有死。

或者说，我以另一种方式「活着」。

我飘在陆淮瑾的身后，看着他坐在书房里，烦躁地揉着太阳穴。

三天了。

我从大桥上跳下去已经三天，却发现自己变成了一缕无法离开他身边的魂魄。

他拿起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我的名字——「舒晚」。

我的「心」猛地一抽。

电话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陆淮瑾皱起眉，又拨了一遍。

「还在耍脾气？」他冷笑一声，手指却下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屏幕。

柳芊芊端着咖啡走进来，身上穿着性感的真丝睡袍，柔声说：「淮瑾，还在想舒晚的事？」

「她去哪了？」陆淮瑾的声音有些沙哑。

「还能去哪？」柳芊芊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伸手用指尖拂过陆淮瑾紧皱的眉头，「大概是回她娘家哭诉去了吧，或者，去找那个野种的亲爹了。」

“你闭嘴！” 我愤怒地尖叫，想冲过去撕烂她那张涂满谎言的嘴，却一次次从她身体中穿过，徒劳无功。

陆淮瑾猛地将手机砸在墙上，屏幕碎裂。

「淮瑾，别生气。」柳芊芊柔声安慰，「为了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值得。」

陆淮瑾突然站起身：「备车，去舒家。我倒要看看，她能躲到什么时候！」

舒家别墅，一片死寂。

我飘在陆淮瑾身后，看着他站在门口，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领，脸上带着不耐和冷漠。他以为，我只是在等他来哄。

开门的是张妈，她看到陆淮瑾，眼睛瞬间红了，像是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人。「舒晚呢？」陆淮瑾冷声问。

张妈哽咽着，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让她滚出来见我！」陆淮瑾不耐烦地打断她，抬脚就要往里闯。

第六章

6.

“陆淮瑾！”

一声悲愤的怒吼从客厅传来。我父亲冲了出来，短短几天，他仿佛苍老了十岁，脸上满是悲痛和愤怒：「你这个畜生，还来做什么！我们舒家不欢迎你！」

陆淮瑾愣住了，脚步顿在原地：「伯父，您这是什么意思？」

「你害死了我女儿，现在还来猫哭耗子假慈悲？」母亲也冲了出来，将一叠照片狠狠摔在他脸上。

照片散落一地，一张张，全是我冰冷浮肿的尸体被打捞上岸的样子，背景，恰好能看到远处餐厅窗边，他和柳芊芊相拥而笑的画面。

陆淮瑾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纸：「不可能……这不可能……」

他猛地转身，几乎是逃一般地冲了出去。

柳芊芊急忙追上去：「淮瑾，你等等我！你们别怪淮瑾，晚晚她……她也是自己想不开……」

“滚！” 我父亲用尽全身力气，将一个茶杯砸在柳芊芊脚边。

车上，陆淮瑾疯狂地拨打我的电话，一遍又一遍。

我飘在副驾驶座上，看着他通红的眼眶，轻声说：「别打了，我就在你身边啊。」

他听不见。

电话终于接通，那一瞬间，陆淮瑾的眼中爆发出亮光，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

他声音带着颤抖：「舒晚，我知道是你，别闹了，快回来。」

「您好，这里是市公安局水上分局。」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冷静的男声，，将他最后一丝幻想击得粉碎。「这部手机的主人三天前已确认溺水身亡，请问您是她的什么人？」

「啪」

陆淮瑾的手机重重掉在地上。

他双手颤抖地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溢出。

柳芊芊拉开车门坐进来，看到他这副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嫉妒，**但很快掩饰过去：：「淮瑾，你别这样，她不值得……」

「滚！」

陆淮瑾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怒吼，一把推开她伸过来的手，「都给我滚！」

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像失控的猛兽般冲了出去，将柳芊芊丢在原地。。

我看着他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没有半分快意，只有一片荒芜。

活着的时候，他恨不得我立刻消失。

现在我真的死了，他却哭得像个孩子。

真是讽刺。

我的灵堂设在舒家，小小的，很冷清。

父母一夜白头，泣不成声。

「晚晚，是爸妈对不起你……爸妈不该跟你说那么重的话啊……」母亲抚摸着照片上我的笑脸，哭得几乎晕厥。

陆淮瑾也来了，他站在角落，穿着一身黑色的西装，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憔悴不堪。

他一站，就是一天一夜。

第七章

7.

第三天，父亲终于忍不住，拿出一份文件，冲出别墅，声音嘶哑地朝他吼道：「陆淮瑾，你给我看清楚！」

他将文件狠狠砸在陆淮瑾的胸口。

那是一份尸检报告。

陆淮瑾如遭雷击，僵硬地低下头，缓缓捡起那几张被雨水打湿的纸。

报告的最后一栏，清晰地写着：

「死者已怀孕，孕周8周+。」

那一瞬间，我感觉陆淮瑾整个人的灵魂都被抽空了。

他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我父亲，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你的孩子！” 母亲也冲了出来，哭喊着，将一张b超照片狠狠砸在他脸上，「陆淮瑾，你这个刽子手！你亲手杀死了你的妻子，还有你未出世的孩子！」

一滴滚烫的泪，砸在照片上。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声音破碎，痛苦地抱住头。

我飘到他身边，想告诉他，现在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我们回不去了。

回到空荡荡的别墅，陆淮瑾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张b超照片。

房间里的一切，都还保留着我离开时的样子。

他拿起桌上我没喝完的半杯花茶，早已干涸。

他记得，那天早上我递给他时，他还一脸嫌恶地推开，说：“别把你的东西放我桌上。”

「晚晚……」他喃喃自语，眼神空洞。

突然，他痛苦地嘶吼起来，我知道，柳芊芊编造的那些「前世记忆」又在折磨他了。

他猛地站起来，像要找什么东西。

他冲进卧室，疯了一样翻箱倒柜，终于在床头柜最底层，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

那是我的日记本。

他没有钥匙，直接用台灯砸开了锁。

一页页翻开，上面记录的全是我们从相爱到婚后的点点滴滴。

「今天，淮瑾向我求婚了，他说我是他生命里唯一的光。」

「乐乐出生了，淮瑾抱着他，哭得像个傻子，说他这辈子值了。」

「淮瑾最近很忙，但还是会每天给我带我最爱吃的草莓蛋糕。他说，他负责赚钱养家，我负责貌美如花。」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开始变得潦草而痛苦。

「淮瑾好像变了……他看我的眼神好陌生，好冷。他说我背叛了他，可我没有啊！」

「我好像怀孕了，我想告诉他，可他会信吗？他会要这个孩子吗？」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被泪水浸染的字：

「陆淮瑾，我那么爱你，你为什么不信我？」

陆淮瑾的手抖得不成样子，日记本从他手中滑落。

那些被他遗忘、亲手抛弃的爱意，此刻化作千万把利刃，将他凌迟。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

他麻木地接起，是他的助理：「陆总，您让我查的庄园火灾，有结果了。」

他眼中的光猛地聚焦。

「监控显示，发生火灾前，柳芊芊小姐曾提前两小时到过现场洒过什么粉，发生火灾时，她在现场扔下了火机」

陆淮瑾的手指骤然收紧：「你说什么？」

「另外」助理继续说道，「查柳芊芊小姐的通话记录里，发现她在案发前半小时，曾与一名声称可以制作以假乱真dna鉴定报告的人联系过，而且，那家机构上周已经注销，人去楼空了。」

“假的……dna是假的……乐乐是我的儿子……”

他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悲鸣。

他的目光，绝望地落在墙上那副巨大的婚纱照上。

照片里的我，笑靥如花，他低头吻着我的额头，眼神温柔得能溺出水来。

「晚晚……」他伸出手，指尖颤抖地触碰着照片上我的脸，「我对你……都做了些什么……」

眼泪，终于决堤。

第八章

8.

我跟着陆淮瑾，看着他如同疯了一般冲进柳芊芊的豪华公寓。

「柳芊芊！」陆淮瑾一脚踹开门，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

柳芊芊正悠闲地敷着面膜，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

「淮瑾，你……你怎么了？」

陆淮瑾一步步逼近她，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乐乐的死，是不是你做的？dna报告，是不是也是你伪造的？」

柳芊芊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眼神闪躲：「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还在撒谎！」陆淮瑾抓起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砸在地上，「你利用我连日做噩梦，是你说的催眠可以缓解我的睡眠情况，但你却趁我催眠时候给我灌输那些所谓的『前世记忆』，让我相信舒晚背叛了我，就是为了离间我们，对不对？」

我的魂魄剧烈地颤抖着，原来，这一切的根源，竟然是这样！

「我……我都是因为太爱你了！」柳芊芊哭喊着，扑过来想抱住陆淮瑾的大腿，「那个舒晚，她根本配不上你！她只会拖累你！」

陆淮瑾厌恶地甩开她：「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谎言，晚晚死了！我们的孩子也死了！」

柳芊芊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那又怎么样？现在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们在一起了！淮瑾，我会比舒晚更爱你，我会为你生很多很多孩子……」

「疯子！」陆淮瑾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9.

陆淮瑾将柳芊芊扭送到了警局。

他提交了所有证据，包括柳芊芊的亲口录音。 证据确凿，数罪并罚，她很快便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在监狱里度过余生。

但这并不能减轻陆淮瑾半分的痛苦。

他解散了公司，将所有资产转到了我父母名下，只留下了一栋空无一人的别墅。

他跪在我和乐乐的墓前，墓碑上，是我们一家三口曾经幸福的合影。

「晚晚，乐乐。」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照片上我的笑脸，雨水混着泪水，从他憔悴的脸颊滑落。

「我想起来了，所有的事情，我都想起来了。」

「我们第一次约会，你穿着那条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在街角的花店门口等我，手里还捧着一小束刚买的打折玫瑰。」

「乐乐出生那天，我在产房外急得团团转，听到他第一声哭声，我一个大男人，哭得比他还响。」

「去年冬天，你感冒发烧，烧得迷迷糊糊，还念叨着要给我熬我最喜欢喝的姜撞奶。」

那些被柳芊芊的谎言所掩盖的，属于我们的温暖记忆，全都被记起来了，却晚了。

他有多爱我，此刻就有多痛恨自己的愚蠢和残忍。

「我真是个混蛋……我怎么能……怎么能那样对你。。。陆淮瑾突然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

从此，墓园的管理员每天都能看到一个沉默的男人，风雨无阻地来清扫两座紧挨着的墓碑，一坐就是一整天，对着墓碑轻声讲述着过去，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对不起”。

我看着他日渐消瘦，两鬓斑白，看着他将自己活成了一座孤岛。

我心中的恨意，也在日复一日的注视中，慢慢消散了。

终于有一天，当清晨的阳光再次洒满墓园时，我感觉到自己的魂魄正在变得透明。

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跪在墓碑前，布满白发的男人。

陆淮瑾，我不恨你了。

只是希望我们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了。

我的魂魄化作点点星光，彻底消散在风中。

这一次，我是真的离开了。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柳芊芊番外

我坐在精神病院的窗前，对着那棵枯死的树说话。

“你看，天又晴了。”

它不回答我，就像我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从不回应我的祈祷。

我想起很多年前，孤儿院里那笔从天而降的匿名汇款。

还有那本《心理学导论》。

扉页上，一行漂亮的手写字：【你是幸福的小孩】。

那一刻，我确信，是神看见了我。

我躲在被子里，一遍遍地亲吻那行字。

神祇选中了我。

通过报纸上零星的报道，我拼凑出了神祇的模样。

陆氏集团，年轻有为，陆淮瑾。

是他，一定是他。

于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舒晚，成了我眼中最碍眼的沙砾。

她那么普通，那么平庸，凭什么站在我神祇的身边？

她不配。

我要毁掉她，然后走到我的神身边，告诉他，我才是那个配得上他的“女人”。

我做到了。

我用他给予我的“智慧”，编织了一个完美的前世今生。

我看着他眼中的爱意被仇恨覆盖，看着他亲手将舒晚送入地狱。

他签下离婚协议的那天，我躲在角落，心脏狂跳。

我的神，终于自由了。

可他最后还是不属于我。

他只是抱着舒晚的遗物，一夜白头。

胜利的果实，为什么是苦的？

直到在警局，我见到了秦默。

他不是来审讯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我。

然后递给我一份泛黄的档案。

“十几年前，舒晚匿名长期资助一个贫困心理学学生的所有记录。”

我的心脏骤然停跳。

不。不可能。

他翻开档案，指着捐赠人签名处。

娟秀而有力的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视网膜上。

【舒晚】。

不是陆淮瑾。

是她。

那个被我视为眼中钉，被我亲手推进深渊的女人。

她才是我的神祇。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