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后院的惨叫声响了一夜。

从外面买药回来的沈卿卿把药递给张嬷嬷的时候，多嘴问了句：“嬷嬷，这些药都是清火的，嬷嬷可是上火了？”

原本沈卿卿是出于好心，在府中张嬷嬷照拂她良多，要是张嬷嬷上火了，她这里也有些土方子，兴许能用得上。

张嬷嬷接过药后瞪了她一眼，赶忙摆摆手，制止了她的话头，严肃道：“沈青，你一向是个老实憨厚的。你要记得，在这侯府中，只有一个主子，至于其他的，不该看的别看，不该问的也别问。”

“谨遵嬷嬷教诲。”沈卿卿讪讪应了一声，看着一个侍卫模样打扮的人来和张嬷嬷说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后，张嬷嬷脸色变得有些难堪。

随后，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了过来，沈卿卿看了一眼，就吓得脸色煞白。

尸体的主人正是昨晚惨叫声的来源，是东厢房的紫苏，她原是在王爷身旁伺候的大丫鬟。

“你怎么还在这儿？院里有活还不赶快去做？”张嬷嬷命人把尸体抬到院子中央，看到小脸苍白的沈卿卿，叹口气，问了声。

“是，是，我这就去。”被吓呆的沈卿卿这才回过神，知晓这是张嬷嬷在敲打她，赶忙连连应声回到了东厢房。

紫苏生前是跟她一个院落的，沈卿卿不明白，明明昨天还见过的俏生生、活蹦乱跳的人，不过一天，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她在这个侯府中活的小心翼翼，她什么都不敢想，也什么都不敢问。

毕竟活着，对沈卿卿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奢望了。

沈卿卿的父母早年间便去世了，只剩下她和一个一母同胞的孪生哥哥沈青共同操持家务。

只可惜，三年前的一场天灾，夺走了她哥哥沈青的生命，沈卿卿也是好不容易才凑齐了哥哥的丧葬费。

同族的婶子见她家中无人，瞧她是个姑娘，又生的水灵，起了把她发卖到青楼的心思，把她关起来只等着青楼老鸨上门带人。

沈卿卿千方百计才逃了出来，她唯一想到的去路，便是自己卖身为奴，承了生前哥哥的活计，去了康宁侯府中做丫鬟。

康宁侯府的主母是西夏的长公主，康宁侯何萧云又是长公主独子，也是大宋朝赫赫有名的战神。

这些年对康宁侯不怀好意的人不计其数，不论侯府待遇如何，朝中那几个不安分的皇子总想方设法往康宁侯身边塞人，但凡能进侯府的小厮丫鬟，在官府的文书上都是过了明路的。

还好她和她哥哥长相相似，换上男装，束上裹胸，倒是也蒙混了进去。

那时候的沈卿卿不过十四岁，未长开的五官正是雌雄莫辨的时候，侯府中人也没人怀疑过她的性别。

她干脆藏好心中的秘密，夹起尾巴，在府中老老实实干活，努力做个没有存在感的人。

这一藏就是两年，除却同院子的小厮丫鬟，还有管事的张嬷嬷外，没人注意到沈卿卿。

在张嬷嬷眼中，沈卿卿是个让人怜惜的，明明是个男子，却生的瘦瘦小小，白净秀气的面庞让女子见了也要羞上几分，老实木讷，胆小得犹如一只小兔子，稍微的风吹草动都能吓个不轻。

老实说，张嬷嬷最是满意沈卿卿的性格，是个安分的主，要是府中人人都这般模样，府中早就太平了。

所以对沈卿卿，张嬷嬷总多了几分照拂的心思。

所有的丫鬟都被叫去看了紫苏的尸体，张嬷嬷一番敲打后，又专门来寻了沈卿卿，告她道：“今日王爷气性大，他若是叫你，你便上前伺候；若是不叫你，你也不要凑到王爷跟前。”

沈卿卿乖乖应下，到底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张嬷嬷道：“嬷嬷，我不过一洒扫的小厮，只负责那一片院子的清扫，哪里轮得到我上王爷跟前伺候？”

张嬷嬷叹口气，王爷这两天怕都不愿意见女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丢下一句“让你去你就去”后，就离开了。

东厢院的其他几个小丫头回来了，她们叽叽喳喳，讨论着今天的事情。

其中有个叫琥珀的，自恃美貌，外加上她的姑姑是府中管事的孙嬷嬷，在下人中作威作福惯了，洋洋得意说道：“没了紫苏，这下王爷定会让我去身边照顾，你们就等着看吧！”

其他几个小丫鬟互相递了个眼神，都笑着道：“那我们就提前恭喜琥珀姐姐了。”

琥珀洋洋得意，看到一旁沉默做事的沈卿卿气不打一处来，皱了皱眉开口唤她：“沈青！”

沈卿卿赶忙陪笑道：“琥珀姐姐！”

琥珀向来和她不对付，沈卿卿能避开都是要避开的，避不开也都是小心讨好。

“今儿个我累了，我的活计你替我做了吧！”琥珀颐指气使。

沈卿卿叹了口气，没有多说什么，乖乖应下：“好，琥珀姐姐且等一等，我把院子洒扫完了，就替姐姐做事。”

“算你识相！”琥珀满意极了，转而又和其他丫鬟开始闲谈。

沈卿卿沉默不言，拖着疲倦的身子去完成不属于自己的活计，同时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

等等，再等等，她的赎身钱就快攒够了，那人也要回来了。

那人是沈卿卿心中另一个秘密。

她枕头下有个素色荷包，荷包上绣了对栩栩如生的鸳鸯，右下角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吕”字，诉说着少女无声的心事。

入夜，沈卿卿洗漱完毕，在房中拆下一层又一层的裹胸布。

月光下，她青丝如瀑，肤色莹白，清丽的容颜下，一抹红唇如含苞待放的海棠花蕊。

她坐在床边，偷偷摸出荷包，脑海中浮现那人俊秀的脸庞，和在耳边信誓旦旦的誓言：“卿卿，你等我两年，等我取的功名，我就回来娶你……”

思绪正陷入甜蜜的回忆，忽听到院中男人低哑隐忍的呼唤。

“来人，来人……”

是王爷何萧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