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斯理不明白好好地吃着饭，怎么就跟上课忽然被老师拎起来一样，还非要她和周豫对视。

对视什么啊。

在一群长辈面前。

偏偏无理取闹的是奶奶，她一点办法没有，只能配合，咬了下嘴唇，把脸转过来。

但还是不想看周豫，只盯着他领带上的暗色花纹。

周豫垂眼看着她，林斯理绷着脸，跟头小倔驴似的，盯着他胸口，就是不看他。

老太太在旁边忧郁地问：“小理，你怎么不看他眼睛呢？”

林斯理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地把眼睛抬起，正好对上周豫垂下来的眸光。

四目相对，在很近的距离，毫无阻碍。

周豫静静看着她，样子难得的认真。

她眼睛生得很好看，看人时像两颗水润莹亮的黑宝石，水灵灵的，又很安静，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力量。

笑起来的时候又会变得很亮，光华璀璨，好像整个宇宙的星星都藏在她眼睛里面。

直视对方的眼睛是一件很赤裸的事情，磁场的黏连，有丝的拉扯，每一秒钟都会滋生无限的化学反应。

四周变得很安静，什么声音都消失了，那些争吵和敌对好像都在此刻化为乌有。

只剩下眼前这个人。

慢慢地，周豫心里起了一些微妙的波澜。

旁边周启禛跟周晟安都看着，林斯理尬得简直脚趾抓地。

她抿着唇在心里计时，想赶紧撑过这一分钟，完成任务就完事。

数到二十九的时候，周豫忽然唇角一翘，笑起来。

然后越笑越厉害，呼出的气息都轻轻扑在林斯理鼻尖。

“……”她莫名其妙：“你笑什么。”

“想笑就笑了。”周豫自己也说不明白为什么，总之就是看着她，忍不住就想笑。

他眼底蕴着笑意，像一层柔和轻快的波纹轻轻漾开来：“可能你长得好笑吧。”

“……”

林斯理不想理会他，可因为对视着，所以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眼神的变化。

像芝士拉起的丝，黏连不断，缱绻深情，让人觉得温柔，好像在被他深深爱着。

她被这样的眼神望着，浓长的睫毛不由得颤了颤。

但她太清楚，眼前这双褐色的眼睛，看她时有多深情，就有多会骗人。

她在心里警告自己，不要再上当了。

他就是看条狗也一样能这么深情。

周启禛堂堂一个集团董事长，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看自己的儿子跟前儿媳妇缠缠绵绵地对视，说出去让人以为他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他清清嗓子，刚想让他们别看了，坐下吃饭，被老太太瞪了一眼。

“小点声！别吵着他们！”

周启禛：“……”

不可否认老太太这招的确立竿见影，周豫这会心里什么火气都没了，跟化了的巧克力似的，软塌塌，黏糊糊。

他勾住林斯理的腰，把她带到怀里。

明知身在死局，这时候却想把一切抛到脑后。

只想吻她。

别的什么都不要管了。

老太太奸计得逞，弯着眼睛偷笑。

周豫搂着林斯理细软的腰肢，喉结滚动，鼻尖擦过她，想要吻下来。

他低下头的时候，林斯理把脸转开了。

“一分钟到了。”

周豫的动作停在那。

林斯理从他怀里后撤出来，他脸上原本温柔含笑的神情，随着她的动作一起消失。

笑意无声敛去，慢慢变成一片淡漠。

没亲成，老太太颇失望，但她看自己孙子那样，明摆着是想亲。

她很高兴，乐呵呵地说：“小理脸皮薄，你们回房间再亲。”

林斯理坐下来吃饭，没说话。

后半程，周豫意兴阑珊的，菜没吃几口。

晚饭后，周豫一个人坐在露台的藤椅上，深冬的冷风吹着他深邃英挺的脸，上面一点神色都没有。

咬在唇间的烟兀自燃着，他一动不动，半眯着眼眺着夜色。

有脚步声走来，周晟安将一瓶酒和两只杯子放到玻璃圆几上，在一旁的位置坐下。

他倒了两杯酒，“不回去睡觉，一个人在这想什么呢。”

周豫看着远处深蓝的夜幕，过了会才慢慢道：“大哥，有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羡慕我什么。”周晟安问。

“从小到大，所有的好东西都是你的。爸妈的偏爱是你的，器重是你的，周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周豫说：“全世界都是你的。”

周晟安脸上并无意外之色，仿佛早就知道一样，他只是道：“周豫，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你的自由。”

周豫唇角扯着自嘲的弧度，姿势懒怠地靠在藤椅里：“一个人得到的所有东西都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羡慕我的自由，我不需要去上继承人需要上的课程，不需要掌握你从小就被要求掌握的技能，不是因为我有特权，大哥，那是因为我被剥夺了这个权利。”

“所以你去美国就是为了向爸妈证明，没有周家你也可以成就一番事业吗？”

“也不全是。”周豫把烟从嘴里拿下来，掸了掸烟灰，垂下的眼睑盖住了他的眼神。

“我想证明我并不比你差。”

周晟安沉默片刻：“周豫，其实你不需要证明什么。”

“是啊。”周豫笑了下，带着几分难以解读的晦涩，他抽了口烟，语气又淡下来。

“证明了也没什么用。”

……

林斯理洗完澡拿浴巾的时候，才发现浴室放浴巾的架子上是空的。

周家的佣人都是用了很多年的老人了，不应该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就算今天忘记补新的，也不该连备用的都不见了，昨天这里还有。

她很难不怀疑又是奶奶搞的鬼，故意让她没有浴巾可用，只能喊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帮忙拿。

所以现在已经从对视过渡到让她果奔了是吗？

这老太太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她应该不知道，周豫其实都不回这个房间睡的，搞这么一出也是白搭。

但即便房间没人，光溜溜地跑出去也需要勇气，林斯理不得不顶着一身湿漉漉的水从浴室出来，小心翼翼地去衣橱拿备用的毛巾。

她打开柜门，抬手取毛巾，就在这时房门被人打开，周豫踩着散漫的步子走进来。

目光触到她时，他脚步一滞。

林斯理的脑子在那一刻炸了一下，也愣住了。

她还保持着抬手拿东西的动作，湿润的黑发瀑布一样披在肩上，身上未干的水还在流淌，滑过她发懵的脸，修长的天鹅颈和细薄的锁骨，蜿蜒地越过高峰，走过那片雪白柔韧的腰。

她浑身上下没有哪里不漂亮的，臀部饱满流畅的弧线，再往下是骨肉亭匀的腿，又白又长。

几秒钟后——或者更短，周豫从那个活色生香的画面里回过神来。

他挑了下眉。

“我说老太太收了我的酒非要赶我上来，原来给我备了份这么大的礼。”

林斯理慌乱地从衣柜里扯了一块布出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胡乱裹到身上遮住自己。

她抿着唇说：“浴室没浴巾了。”

“看出来了。”周豫还站在那，大大方方欣赏着，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老太太好算计。”

他不走开，林斯理总不能当着他的面换衣服，她皮肤发着烫，被他盯得恼火。

“你看够了吗？”

“你要是这么问，那当然是没看够。”周豫视线漫不经心地在她身上游走。

“怎么办，有点舍不得跟你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