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叫周柢。

他拿了树枝，在雪地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我急着赶路，只是瞟了一眼，催他先去出车祸的路段。

黑色的沃尔沃和银灰色的大众撞在一起，我认得陈絮的车，所以黑色的沃尔沃定然是周柢的了。

我有些好奇：「这车不是有自动刹车功能吗，怎么还能撞上？」

周柢从车里拿了手机充电器，回头看我一眼，神情淡然：「我故意撞的。」

「仇家？」我瞪大了眼睛，想着在诊所里，他们看起来并不认识才对。

「没有，只是看他们不顺眼。」周柢无所谓地笑笑。

「别你车了吧，陈絮开车就是很欠，但是你也别拿自己的命和他赌气呀，都是有孩子的人，出了事家人该有多担心。」

我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现在的司机一个比一个莽，你敢别我，我就敢撞你。

驾驶不规范，亲人两行泪，这些人看着很爱自己的家人，关键时刻却忘了他们。

他无辜地看我一眼，许久，才说：「我没孩子。」

「没孩子也不能路怒症，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任。」

听到他没孩子，我心里闪过一丝惊讶，没孩子怎么还在手腕上画那么幼稚的手表。

不过可能是亲戚家孩子干的，总之，跟我没什么关系。

我只关心我的猪肉。

「好，我知道了。」

他唇角扬起弧度，看起来心情不错。

到了猪场，江叔叔一家正在铲雪，见我过来，很热络地和我打招呼：「惜然啊，肉给你留着呢，今天刚宰的年猪。」

他进屋去给我拿肉，江婶一边铲雪，一边咳嗽。

肉很新鲜，江叔叔递给我的时候，我伸手去接，却被周柢抢了先：「天冷，我帮你拿吧。」

「惜然，这是你男朋友吧，过年带回来见父母？」江婶笑着问我。

他们知道我大学时就有男友，但是并不知道我分手的事情。

不然村里这家的侄子，那家的表亲，每天没完没了的相亲，想到就很可怕。

「不是，是诊所的病人。」

「你爸还没回来吧？」

「等路通了就回。对了江婶，我给你带了盒感冒药，你可注意点，别把感冒传染给孩子。」

我从羽绒服口袋里掏出一盒感冒药递给江叔叔，江叔叔感激地接过。

往回走的时候，听见他们嘀咕：「挺好的孩子，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

我从小成绩就好，是镇上家长眼中别人家的孩子，那时候大家都羡慕我。

我爸也以我为傲，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就是没有上过正经的医科大学，所以从小教导我要学医。

后来出了那些事情，村里的人也不明白真相，有人认为我是遇到了医闹，也有人怀疑我确实治死了人。

但大家都很惜命，所有进诊所总要先问一句我爸在不在，生怕我给他们看病。

可惜我那上千个日夜苦读，可惜了我没日没夜地规培，可惜了我对从医的一腔热情。

即使隔了一年，想起这些我心里依然有些难过。

积雪很深，我深一脚浅一脚，走了这么久早已气喘吁吁。

周柢拎着肉走在我身后，他腿长，按理说走得比我快，却慢悠悠地落在后头。

也许是城里人，没见过乡村的雪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