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皎月看着盛文修将姜叙芸救上了岸，全程没看韩皎月一眼。

一颗心顿时沉到了底。

他不救韩皎月……

就在韩皎月以为自己要淹死的时候，才终于被赶来的小厮拉上岸。

“咳咳咳——”韩皎月的胸腔灌了水，几乎要连肺一起咳出来。

心也好像灌了水，又胀又闷。

一双湿透的皮鞋停在韩皎月面前。

韩皎月抬眼去看，就对上盛文修冰冷的眼神。

韩皎月的心陡然一沉，下一瞬，就听他厉声开口。

“来人！韩皎月心肠歹毒，加害妾室，即刻执行水刑！”

所谓水刑，就是将人五花大绑，丢到水里吊着，只露出一个头。

有风吹过，韩皎月浑身猛地一颤，心底冷透。

韩皎月勉强稳住声音说：“韩皎月没有害她，是她自己拉着韩皎月往……”

对上盛文修冰冷的眼神，韩皎月辩解的话音渐渐弱了下去。

盛文修冷声斥道：“这不就是你这种后宅女人惯用的伎俩！”

刚刚溺水的窒息感又一次蔓延上来。

他不信韩皎月。

因为姜叙芸是学过新思想的人，在他眼里，她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只有韩皎月这个“后宅女人”，才会这么卑鄙……

“少爷不可啊！”

小翠跪到他的脚下，哭着哀求：“现在已经入秋，少奶奶身子如何受得了……”

话音未落，她就被盛文修一脚踢开。

韩皎月没有挣扎，被围上来的家丁五花大绑，吊在池塘中央。

“今天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

盛文修说完，抱着姜叙芸匆匆离开。

姜叙芸躲在他的怀里，朝韩皎月露出一个胜利者的笑。

冷凉的水压迫着韩皎月，套在颈间的绳索更让韩皎月喘不过气。

小腹的坠痛也越来越强烈，逐渐有红色在水中晕开。

韩皎月的头脑却在此刻无比清醒。

这便是旧社会女子的命……

三个时辰后。

盛文修回来看韩皎月，和当时在柴房一样。

他第一句话又是：“你知错了吗？”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池子里晕出大片的红色，顿时僵在原地。

片刻，他神色惶恐地大喊：“快！快把她拉上来！”

盛文修此刻似乎不再嫌韩皎月，焦急地将韩皎月抱回房中。

大夫来了一轮又一轮，血水端出几盆才换干净。

韩皎月的孩子没保住，甚至韩皎月也因为在冷水里泡了太久，以后再难有孕。

韩皎月面色平静地听大夫说着，心里既痛，又觉得解脱。

盛文修却红了眼，坐在床边看着韩皎月：“你有身孕的事，为何不告诉韩皎月？”

“孩子没了，你一点也不伤心吗？！”

他话里带着斥责，好像是韩皎月害死了这个孩子，韩皎月才是那个冷血无情的人。

韩皎月死死咬了咬牙，忍住上涌的泪意，看向他。

“这样的年代、这样的家、这样的父亲……孩子不出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盛文修怔了瞬，眼神骤然冷了下去：“你现在是在怪韩皎月吗？”

“别忘了，要不是你蓄意伤害小芸，你也不会掉胎！”

他最后丢下一句“不知好歹”，就一甩袖子，怒冲冲起身走了。

他一走，韩皎月再也支撑不住，身子歪倒在床边。

心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痛到窒息。

小翠关上门过来，含着泪心疼地扶住韩皎月。

“夫人，您别难过，好好调养身子，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韩皎月怔坐了许久，转而吩咐：“替韩皎月更衣，和裴先生约定的时候快到了。”

小翠震惊地看着韩皎月：“您刚落了胎，这、这怎么成……”

韩皎月摇摇头，只说：“说定的事，不好失约。”

韩皎月也不想将自己的落魄传到他人耳朵里。

更何况……只有尽快学成，韩皎月才能尽快摆脱现状。

韩皎月一天都不想多等。

小翠没办法，只能找了条丝巾，给韩皎月遮住了脖子上的一圈红痕。

她扶着走路不稳的韩皎月，如约去了裴府。

裴承安还是听到了些风声，看到韩皎月来，眼神十分复杂。

他沉默了半晌，只说了句：“韩夫人真是……叫韩皎月佩服。”

韩皎月扯着唇说：“韩皎月不想被称作韩夫人，你可以叫韩皎月韩小姐。”

此后大半个月，韩皎月每晚都会去找裴承安上课。

他不仅教韩皎月洋文，教韩皎月很多科学知识，甚至……会教韩皎月枪法。

他会和韩皎月讲东北的战事，讲国家危难，讲民族大义。

有时候，韩皎月会见到一些客人来他府上。

盛文修在家时常宴请达官贵人，裴承安却不同。

来裴府的人，大多穿着朴素，眼里却炯炯有神。

从不拜高踩低，也没有市侩的铜臭。

那些人，会亲切而尊重地叫裴承安——“同志”。

韩皎月因此也隐隐能感觉到，裴承安在暗中准备着什么。

直到这夜。

韩皎月在裴府书房上了课，准备离开时。

裴承安忽然说：“这是韩皎月最后一次给你上课了。”

韩皎月的心忽然漏了一拍，扭头看向他：“你要走？”

“韩皎月要北上，一早出发。”

裴承安说这话时，神情平静而坚决，眼里却带着独特的光彩。

那种光彩，韩皎月在看他和那些“同志”谈话时，见过许多次。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韩皎月，这会是韩皎月们……最后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