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人的话十分客气，落在凌晚棠耳里，却如乍响的春雷，震得她脸色发白。
从她进大帅府开始，已经十四年。
但奇怪的是，凌晚棠从没想过秦乾会娶另一个女人。

而眼下，这个选择明晃晃的摆在了她的面前。
凌晚棠的心猛然提了起来，望向秦乾。
却见秦乾笑着握住冯敏茹的手，声音柔和：“你好，我是秦乾。”
凌晚棠从未见过他如此温柔的神态，不由直接愣在原地。
她呆呆望着一身白色洋装，温柔可人的冯敏茹。
秦乾喜欢的，便是这样的大家闺秀吧……
凌晚棠鼻翼动了动，她死死压下鼻尖的酸涩和心底翻涌的细碎疼痛。
裴大帅也愣了一下，却很快回神：“冯小姐很优秀，但我的儿媳早已定下，凌晚棠，快进来。”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凌晚棠身上。
凌晚棠只得上前一步，见了礼。
场面一时僵住，冯敏成立刻转变话头打圆场：“是我唐突了，都不知道少帅已有婚约。”
他笑的风光霁月，凌晚棠也勉强笑了：“无妨，冯公子不必放在心上。”
裴大帅日理万机，很快便离开，让秦乾和凌晚棠好好招待。
秦乾看着凌晚棠脸上的笑意，眼中不悦一闪而过，突然提议：“城外的枫叶已经红了，不如明日同游？”
秦乾说完，凌晚棠心里无端跳了跳。
她舔了舔干涸的唇，嘴里泛苦。
秦乾竟会主动邀人同游？想必是真的对冯敏茹颇有好感。
冯敏成兄妹自然乐意，双方约定好了时间，便散了。
凌晚棠刚回到院子里，一个丫鬟抱着一个盒子过来，趾高气扬的道：“少帅说，请凌小姐明日穿着这套出门，免得让人说他的未婚妻不男不女。”
说完，那丫鬟把东西一放，转身便走，连半分客气都没给。
凌晚棠眉头微皱，将盒子打开来。
是一套华丽的旗袍，和一双精美的高跟鞋。
凌晚棠看着那鞋细细的跟，眉间皱得更深了些。
第二天，帅府门口。
凌晚棠不自在的向等在车边的几人走去，秦乾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呼吸便是一窒。
恰到好处的开叉让凌晚棠一双长腿若隐若现，几缕发丝垂落在耳边，竟有几分风姿绰约的味道。
而冯敏成眼里陡然迸发出来的光，让秦乾生平第一次，后悔了自己的决定。
“都到了就走吧。”秦乾挡在凌晚棠身前说道。
九重山。
山路崎岖，半个山头都是灿烂的红色。

听着冯敏茹话里话外的情意，秦乾突然笑了：“冯小姐，冯大帅就你这么一个独女，想来是不会同意做妾室的。”
冯敏茹一下便禁了声，看着秦乾俊逸的脸，心里绞做了一团。
秦乾没再说什么，往后扫了一眼，本想看看凌晚棠穿着高跟鞋的狼狈，却见冯敏成殷勤的跟在了她身边。
秦乾脸色一沉，又开始心烦。
到了山顶，天色渐黑，凌晚棠看着城下的万家灯火，神色恍惚。
秦乾走过去，装作不在意的问：“在想什么？”
凌晚棠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在想，敌寇虎视眈眈，不知道这样的平静还能维持多久。”
秦乾听到这话，陡然脸色一僵。
他永远厌恶凌晚棠这副忧国忧民的模样，在她心里，家国天下，永远都是重于他的。
而凌晚棠明明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一旦打上你的标记，久而久之，突然就不愿意放手了。
他还想说些什么，山下远处一声巨响打碎了话语。
火光在黑夜中冲天而起，正是城外军营。
凌晚棠看着那地方，顿时脸色煞白。
她猛然踉跄了一下，秦乾下意识扶住了她，却感到她通体冰凉，就连声音都没了往日的冷静：“大帅……大帅说今天去巡营！”
秦乾心猛然一跳，下一秒，凌晚棠的手臂从他手中抽走。
他只看到，凌晚棠踢掉了脚上的高跟鞋，疯了一般往山下冲。
凌晚棠不知道自己怎么下的山，脚上的伤，喉间如撕裂般的火烧，全然被她抛之脑后，她眼里只有越来越近的城门。
就在她刚跑进城门口的那一瞬，大帅身边的警卫红着眼冲了过来：“凌小姐，大帅遇刺身亡了！”
凌晚棠猛地停下了脚步，心底的寒意止不住的上涌。
副官的话，百姓们同样听到了，眼看着城内便乱了起来。
这时，一声带着硝烟的巨响响起！
后面跟上来的秦乾眼神凌厉的看着被吓到的人群，大声喊道：“我是大帅之子秦乾，大家不要慌，大帅府不会倒下！”
话无异于一记定心丸，百姓们渐渐平静下来，秦乾这才拉着凌晚棠往大帅府赶去。
到了帅府，还未进门，就听到哀哀的哭声。
凌晚棠的心更加沉到了谷底。
裴夫人见儿子回来，迷茫和慌乱终于有了依靠，她拉着秦乾的手：“阿珏，你爹要是……可如何是好？”
秦乾伸手揽住裴夫人的肩，眉头紧锁的看向紧闭的房门。
这时，一边苍白着脸的凌晚棠突然开口：“大帅说过，一旦他出了什么事，帅府印信尽皆由你继承。”
秦乾心中一紧，看向凌晚棠，她面色惨白，却眉眼坚毅。
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秦乾，满城人民的信念，整个卞城的重担，你现在感受到了吗？”
秦乾的薄唇猛然一抿，心头一瞬沉甸甸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被拉开，医生探出头来：“夫人，大帅让您和少帅还有凌小姐进来。”
秦乾不知道为何，下意识的拉起凌晚棠的手。
他这才发现，看似冷静的她，浑身冰凉，连手都在颤抖。
房间内的血腥味刺鼻，裴青阳半躺在床上，血迹几乎晕染了整片胸膛。
裴夫人捂着嘴发出一声嚎啕。
凌晚棠颤声开口：“大帅，您还好吗？”
她出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一片空洞。
裴青阳虚弱的招了招手让两人向前：“我知道有很多人惦记着我的命，只是没想到叛徒竟然出在身边。”
他眼里闪过厉色，引起了一阵咳嗽。
裴夫人赶紧扶住他，用帕子慌乱去擦去他嘴角溢出的鲜红。
裴青阳目光落在秦乾身上：“明天，你们就正式结婚，死前，老子怎么也要喝上一杯媳妇酒的。”
秦乾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最终缓缓地点了下头。
裴青阳笑了笑，对凌晚棠说道：“这混球我就交给你了，卞城的百姓，我也交给你了。”
这仿若临终遗言的话语，终究是让凌晚棠红了眼眶。
裴夫人拉着丈夫的衣角，满眼哀戚与绝望。
医生拿着配好的药走了过来，裴青阳挥了挥手：“你们两出去吧。”
门外走廊。
两人相对而立，一时无言。
秦乾目光移开，突然发现凌晚棠身后带血的脚印。
他往她脚下看去，果然见到血迹斑斑的双脚，凌晚棠顺着他的目光，这才感觉到钻心的疼痛。
秦乾心中复杂的情绪翻涌，终是顺着心意开口：“我来给你包扎。”
天边泛起了白。
大帅府里红绸一片，喜气洋洋。
下人将红绸带放在两人手里。
看着红绸那一端的男人，凌晚棠心里有过一瞬间的慌乱，一时间，竟生出了一种在梦中的虚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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