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公司……看月亮……去图书馆……不要……」
我无奈地单手圈住她仅剩的半截身体，又用单脚在地面上缓慢地蠕动：「潇潇，我带你回家吧。」
路上，潇潇好像陷入了极度的癫狂中。

她不断地扭动着血淋淋的身体，嘶吼着，好像破了洞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大张着的嘴里冲出来一样。
可是她现在的嘴巴那么小，明明连她最爱吃的丸子都塞不下了。
我把她举到和我齐平的位置，叹了口气：「潇潇，不要闹了。再这样的话，妈妈会不高兴的。」
潇潇好像被触发了什么机关，瞬间安静下来，而后仰头看着天上。
过了几秒，她低下头，肩膀耸动了两下。如果她还有手的话，我猜她应该是想抚摸我的脸或者给我一个拥抱。
可是她现在只能徒劳地把脑袋往我脸上靠近，我看见她那流着红色血液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悲戚。
「沈渊，我爱你。」她说。
哎呀，我还以为她要骂我呢。
「潇潇，我也爱你啊，永远都会爱你的。」洪亮的声音从我那长在肚子上的大嘴中发出。
我带着潇潇走在一段铺满月光的路上，她终于完全安静了下来。
我想等会要不要给她做点好吃的，让她恢复一下身体。
可是，我们家外面站着好多人。
我的领导孟河说要带潇潇去接受治疗。
我本能地不想把潇潇交给他，可理智让我放了手。
「沈渊，我爱你。」
我擦去潇潇眼角流下的红色血泪：「我也爱你，明天见。」
只是十几个小时而已啦，干嘛那么悲伤，又不是见不到了。
可为什么我的眼睛也在流泪呢？
孟河全身上下无数的眼睛盯着我，说：「沈渊，你也应该治疗一下了。」
3
我被孟河带到了公司的医疗部的一个大房间里，潇潇却被带去了其他地方。
这个房间里弥散着刺鼻的血腥味，靠墙的地方做了满是格子的立柜，每个格子上都放着一个带有电线的玻璃罐，玻璃罐中泡着大脑一样的东西。
密密麻麻，数之不尽。
我之前从来不知道公司里还有这样的地方，我本能地感到害怕。
接诊我的医生有八只触手，皮肤上覆盖着一层鳞片，他把我按在了手术台上，长满尖刺的嘴巴咬断了我仅剩手和脚。
然后他拿起一只很粗的针筒，把里面深蓝色的液体注入了我的大脑。
注入后的瞬间，我看见了炼狱一般的景象。
到处都是破碎的肢体，如同下雨一般从空中落下，红色的鲜血汇聚成河流，和变异后的潇潇长得很像的怪物们在嘶吼着，它们相互啃食、屠杀，表情近乎癫狂，好像都沉醉在这场杀戮的狂欢中……
我感到无比地恐惧，因此也发出了尖叫嘶吼。
但很快我的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只有身体在不断地战栗，迷迷糊糊间，我看到一个怪物走进手术室。
「他也恢复认知了吗？」
医生摇了摇硕大的脑袋，随后又给我注射一管药物。
我彻底失去了意识。
拥有八只触手的医生水平很高，第二天我就长出了新的手脚，身体灵活得好像不是自己的。
等到月亮升起后，医生批准了我的出院申请。
不知道为什么，从医院出来后，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一家卖炸丸子的店铺。
矮矮胖胖却顶着一个极小脑袋的店主递给我一袋丸子，并问我：「第一次来啊？我家的炸丸子可好吃啦！」
于是我带着乌黑丸子高兴地回了家。
当我躺在卧室的床上时，突然涌出一股悲伤的情绪。
「潇潇……」

嗯？潇潇是谁？为什么我会念出这两个字？

我的脑袋中闪过一些血腥恐怖的画面，好像有什么事情被我遗忘了。
我下意识来到了阁楼，月光穿过玻璃，照出地板上被划得乱七八糟的两句话。
依稀还能辨别出来刻的是：
真相会让人死亡
但我不愿活在虚假里
我念叨着这两句话，脑海里陡然响起另一道呓语般声音，那声音像是从地底深渊发出来的，充满了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真相……公司……看月亮……去图书馆……不要……」
「真相……公司……看月亮……去图书馆……不要……」
月亮好端端地在天上。
我抬头看去，妈妈那只长着墨绿色瞳孔的眼睛漂亮极了。
脑海中的声音消失了。
4
公司员工守则第二条明确规定了，不能去图书馆。
况且图书馆在公司大楼的最顶层，我的员工卡是没有权限上去的。
与我关系较好的同事钟然抱怨着昨天加班的事情，语气很不开心。
所以我邀请他一起去了餐厅。
餐厅里有烹饪得香喷喷的食物，其中最受欢迎的是由怪物肉制作而成的佳肴，但是只有极少数时候会提供。
今天我们恰好赶上了。
钟然比我多了一只脚，所以抢先一步拿走了最后两份。
红白相间的肉块，看上去十分诱人。可我却丝毫没有食欲，反而有一种恶心中夹杂着悲哀的感觉。
见我迟迟不动手，坐在我对面的其他部门的一个人站了起来。
他的嘴巴流出了很多口水，粗大肥厚长着倒刺的舌头不停地舔舐着尖锐的牙齿：「那个，你不吃的话，给我好吗？」
公司员工手册第三条规定：不能跨部门交流。
可他那光秃秃的胸口别着「图书管理员」字样的铁牌。
于是我把盘中的肉推给了他。
他享受地品味了起来，那只大眼睛餍足地半眯了起来。
但是钟然就很不开心啦，他责怪我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别人。
图书管理员在美食的引诱下好像忘了公司的规定。
在我的诱导下，他说出了一些关于图书馆的事情。
图书馆里存放着很多书籍，但这些书籍都锁在透明的柜子里，只有公司的大老板才有权限打开；另外还有上百台超级计算机，储存着数之不尽的电子文献资料。
当然，开启计算机也需要密码。
我其实并不是很想去图书馆，但我却突然对它产生了强烈的好奇，似乎有一种遏制不住的冲动驱使我立刻去一探究竟。
但当我真正站在电梯前时，又有一种从内心升起的恐惧阻止了我。
最终我还是图书管理员告别，刷卡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楼层。
因为我始终在意阁楼上那两句被故意划掉的话，特别是意外结识了图书管理员之后，因此接下来的工作中我有些分神。
在复制代码的时候竟然不小心多按了一个字母！
当我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已经不可挽回了，我不知道到底把错误的代码粘贴进了多少个程序。
随着我刚刚按下的回车键，旁边工位的钟然突然抽搐倒地。
他的身体在地上怪异地扭动着，三只脚连着腰部绞成了麻花状，并且越拧越紧，骨骼断裂的声音接连不断地响起。
5
其他的同事纷纷围了过来，但对这种惨状又很害怕，我只能独自扛起钟然去医疗部。
到了医疗部后我发现，有很多其他部门的同事也出现了一模一样的症状。
因为骨头断裂刺破了皮肉，医疗室的房间里哀嚎遍地，地板上满是绿色黏稠的血液。
医生们手忙脚乱地给同事们打针，试图让他们镇定下来，但好像用处不大。
混乱中，我捡到了图书管理员的工牌。
由于公司数百人员突然发生不明原因的病状，上层领导害怕传染其他人，便安排了专车以部门为单位送员工归家。
我无意间看见楼下超级大的停车场停满了车辆，可是我们公司里什么时候有这么多人了？
因为突然的变故，我还没来得及去找孟河坦白我工作上的失误就被快速塞上了车。
大巴车的车窗镀了一层黑膜，阳光透不进来。
说起来，好像我们很少能在白天活动呢。
下车后，司机目送我进房间后才把车开走。
客厅的窗户有点点阳光，但由于妈妈的身躯太过庞大，依然有很多地方被阴影笼罩着。
这时候，妈妈的眼睛是完全闭合的状态。
她有几条触手垂了下来，被触手碰到的地方升起了阵阵浓烟。
向妈妈问好后，我拉上了窗帘。
去卫生间洗手时发现洗手液用完了，我准备扔掉时却发现瓶底写着一句话：
「记得打扫卫生哦。」
对哦，潇潇是很爱干净的人呢。
我下意识这样想着，丝毫没有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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